保护方言在语言政策上固然不错,文学上却有障碍,因为缺乏记录方言的通行易解的文字。
北方方言得天独厚,大多可转写成文,其他方言区读者也能读懂。但北方人如只熟悉本地方言而不能驾驭通行的文字,也成不了优秀的方言作家。
《阿Q正传》并非胡适希望的全用绍兴方言,赵太爷说“阿Q,你这浑小子”,这就是北方话。鲁迅反对使用“太限于一处的方言”,主张“博采”。“博采”之后并不录音式地照写,而是翻成“国语”。赵秀才用“未庄的乡下人从来不用”的“官话”骂阿Q“王八蛋”,说明未庄人只说方言,但小说还是以“官话”为主。《春风沉醉的晚上》陈二妹“柔和的苏州音”也“译成普通的白话”了。《围城》覆盖各大方言区,但若非特别需要,一律译成“白话”。
鲁迅说,“先驱者的任务,是在给他们许多话,可以发表更明确的意思……如果也照样写着‘这妈的天气真是妈的,妈的再这样,什么都要妈的了’,对于大众有什么益处呢?”他宁可让阿Q满口“之乎者也”,让祥林嫂拦住读书人讨论“魂灵的有无”。用“文学的国语”记录方言土语,这传统很好,否则中国文学就只好和民众的灵魂一道,永远锁在方言土语的囚笼里了。
提倡“方言保护”不等于制造“方言神话”,至少在文学上并非方言越多越好,因为文学需文字做载体,而文字来自方言,又超越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