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彭德怀观看了我们演出的《西厢记》
有一次,我和玉兰晚上散步碰到巡逻的士兵,他问“:你是谁?”对应的口令应该是报上部队番号和姓名,那天玉兰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反问道“:你又是谁?”幸亏我们在“志司”待得长了,士兵能听出我们的声音,如果是个新兵,对不上口令,很可能就开枪了。虽然是虚惊一场,事后别人跟我们讲,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万一真开了枪,你们就没命了。
我们在“志司”演出的是《西厢记》,一连演了十几天,“三八”线上一些军以上干部正在“志司”开会,看了戏十分欣赏,希望我们能去前线慰问演出。去前线必须要过元山封锁线,那是一条著名的“死亡之路”,约三十公里长,是敌人的重点封锁区,周围布满大炮机枪,顶上还有敌机轰炸,穿越的难度非常大,经过讨论,我们还是决定去。
我们出发的前一天,“志司”的战士们都来帮我们装车,相处了这些日子,大家都有点依依不舍。这时杨得志司令员也来了,叫上我和玉兰一起合影留念。这时,突然两架敌机从空中俯冲下来,警卫员拉起杨司令就往山洞里跑,杨司令回过身来拼命地叫我们“:文娟!玉兰!快进来!”我和玉兰赶紧往附近的山洞里躲。
在前线,我们在四辆卡车搭成的流动舞台上演出。舞美人员尤其辛苦,每演一次都要重新搭台。有一次,我们在二十三军演出《西厢记》,临时搭起的舞台四周用布围起,顶上盖上大量树枝作为掩护,我们刚演完第一场,又有一批战士冲过封锁线来看戏。队长胡野檎说“:战士们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我们不能让他们看一出不完整的戏。”于是我们决定再从第一场演起,如此往复,台下的观众来了一批又一批,我们的戏也从头演了一次又一次。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
演到“拷红”时,红娘请出莺莺小姐,我踩着锣鼓点子出场,忽然背后响起一声防空枪,我本能地吓得人一跳,台下的战士都笑了起来,我连忙定定神,继续演唱。这时,头顶传来敌机的轰鸣声,乐队开始坐不住了,嘴里嘀咕着什么,再看看边上的老夫人和红娘,也是一脸紧张,我也有些慌,可是台下的战士依然聚精会神地看戏,我跟大家交换了一下眼神,横下一条心:再害怕也不能当逃兵,大不了被炸死,牺牲也是光荣的。大家坚持把戏演完,上级命令我们迅速转移。我们撤离后没多久,那里就遭到了敌机的轰炸。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订,历时三年之久的朝鲜战争终于结束。《停战协定》签署当晚,司令员彭德怀出席了志愿军代表团的庆祝晚会,还高兴地观看了我们演出的《西厢记》,大家都陶醉在了一片欢乐的气氛中,久经沙场的彭老总似乎也醉了,工作人员给他端来橘子汁,彭老总挥挥手说“:端到后台去,演员比我辛苦。”演出结束,余兴未尽的彭老总又到后台慰勉我们说“:你们这些小鬼不容易呀,从舒适安逸的环境中来到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从老百姓一下子变成志愿军文艺工作者,不容易呀!”
在朝鲜为期八个月的演出中,我们在东海岸、西海岸以及开城地区总共慰问演出一百一十六场,共计观众十三万余人。回到志愿军司令部,我和玉兰大姐都荣立二等功,并获得朝鲜三级国旗勋章。
1953年底,我们回国后先到沈阳,后回北京。回北京没几天,听说周恩来总理有指示,打算调我们回上海,加入新成立的华东戏曲研究院越剧实验剧团。经过这一年多在总政的生活,尤其是在朝鲜战场上的八个月,我们对部队有了感情,大家都不愿意回去,还去找了贺龙老总,请他向总理说情。最后周总理亲自找我们谈话,周总理开玩笑说,“把你们留在这里,我的压力也很大啊。”他说,自从我们参军后,上海很多观众写信来“质问”,为什么把徐玉兰王文娟关在部队里,我们要看她们演戏。总理表示,你们回上海后还是能常常回部队演出,在哪里都是为人民演戏。最后,总理意味深长地说“:南方的花还是要开到南方去。”这句话让我们想了很久,为了艺术的长远发展,总理的决定是对的。
1954年1月我们又回到了上海,成立华东戏曲研究院越剧实验剧团二团,后来改建为上海越剧院二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