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租赁市场上,房东、房客谁说了算?没有固定的答案,因为它是个变数。
从前大多数市民租房住。每月缴房租,租金便宜,少的几角钱,多的几块钱。月租若上了十块钱,就住得很好了。遇到屋顶漏水、墙面开裂,只须到房管所填张报修单,师傅就会上门来服务,不收费的。租国家房子,没有房东、房客一说。
解放前上海滩租房难,租房要用金条“顶”。小时常听长辈们讲起往事,自家顶房子时用了几根“黄鱼”。“黄鱼”有大小,分为大黄鱼、小黄鱼;房东也分大小,谓之大房东、二房东,甚至还有三房东。层层转租,从中各自牟利。旧社会里,有房子就是老大。电影《乌鸦与麻雀》里那尖嘴猴腮的侯老爷,二房东当得真可恶!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之际拼命涨租,逼得平民房客走投无路,这种房东人见人恨。刚解放时,我家住在溧阳路英式花园洋房,有抽水马桶,大浴缸。楼下邻居还有带烤箱的三眼煤气灶。父亲解放前就在市税务局谋生,“三反、五反”时,上面不让他回家,逼着交待住洋房的来历。那时我还没上学,夜里跟着母亲到税务所去“探视”,妈妈哭,我也哭。这洋房原属父亲朋友的朋友的,那家人“逃到”台湾后让给了我家。这话是“文革”后父亲告诉我的。1956年初,我家搬了,租了姓陈的二房东屋子。房子不小,租金很贵,每月11.05元。父母考虑到家里小孩多,又图它是独进独出,咬咬牙租下,从此我家日子过得紧巴巴。不久公私合营,房产归公。没有二房东了,房租却没变,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全市重新核价房租。租金调整后,邻居们大都涨了一点,唯我家租金降了,只要七块几角,这才知道当年二房东要价高了。母亲每每提起此事,就说他黑心。
房屋市场开放后,住房开始松动。十几年前,房价每平方米也不过二三千块。能在城乡结合部买套五六十平方的房,老百姓非常满足。抖光自己的老底,银行贷一点,亲友借一点,带上装修,总共不过二十多万。告别煤球炉、马桶,从此鸟枪换炮。旧屋三钿不值两钿,租掉它,要价也不贪,租金用来买小菜,付水、电、煤气费,总归绰绰有余的。新一代房东由此出现。
如今上海市民屋有多余也不稀奇,房子是不动产,房价节节攀升,有房出租是条生财之路,再说,此举又旱涝保收。求租人多多:来沪打拼的得有落脚处;小青年成家,暂且买不起房就租;年轻的单身白领,烦爷娘管头管脚,索性自找寓所独居……需求一旦刚性,就火了租赁市场。试看今日天下,房东、房客谁说了算?地段有高下,房型有优劣,设施有好坏,这些都是制约租金的要素。一次我乘在机场四号线车里,听女卖票员跟人聊自家房屋出租“经”,讲得风生水起。线路长、话亦长,伊操一口本地沪语:“镇上来村里征地,伲屋里分了三套,伲自家住一套三室两厅;两套两室一厅的赤膊房,统统租脱。一套租金就有两千五,侬讲实惠口伐?”她家原址在虹桥经济开发区,现在原拆原回,占足了天时、地利的光。虹桥的房子热门得很,租金又高,房东当得多惬意。
房客欺主的事也时有所闻,遇到这种情况,房东就没得太平。有个老同学将三室一厅借给外来做生意的,月租4000元。没想到那人在电表上做手脚,被供电所查出偷电,电费有6000多块。供电所一个电话打给房主:“你家非法用电,快点来补交罚款,否则停止供电……”老同学血涌脑门,又羞又气又急。夫妇俩都有身份的,哪会做这等猥琐事?上门去责备房客,生意人拒不承认。让他限时搬走,这倒好,索性卷起铺盖逃之夭夭,还带走了几件家用电器。两个月的房租没付,连带被罚的电费,茫茫大上海,哪儿找人去?“我倒成了小三子,贴了钞票还受气,倒霉透了……”哦约喂,还不如让房子空关的好。
谁是老大?租赁市场中自有经济杠杆在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