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往直前》(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4月版)是“央视名嘴”水均益最新力作,首度敞开心扉,回顾央视生涯20年,剖析“伊战逃兵”等心中之痛,点评央视离职潮,回应“月薪26万”传言,讲述与白岩松、崔永元、敬一丹等新闻老兵不得不说的故事,袒露“名利场中”心路历程。本报选摘其中的部分内容。
我和白岩松差点打了一架
2004年的一天,我和白岩松差点打了一架。那是在当时我俩共事的新闻评论部,梁建增主任的办公室里。打架的理由很无厘头,当时白岩松是《时空连线》的制片人,我是《国际观察》的制片人,两个栏目的选题发生了撞车,我们各自坚持,互不相让。梁主任试图在电话里协调,却遇上我们两个比较轴的人,既没有说服我,也说服不了白岩松。
梁主任把我们俩叫到办公室当面协调。我俩越说越激动,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话里话外开始出言不逊,梁主任劝也劝不住,在一边束手无策。某个瞬间,白岩松拿手指着我,我拿手指着他,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了。
几秒钟后,我们俩却突然冷静下来。白岩松后来说,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这么多年跟水老哥并肩作战,经历风风雨雨,这是要干吗呢?我当时也想到,我们是兄弟啊,真要动手吗?冷静下来之后,我们互相看着对方,也没有更多的话。我摇着头,指着他说:“你呀,脾气太爆!”白岩松也不示弱:“你呀,也不是什么善茬,这西北人脾气跟个巨雷一样。”话音未落,我们俩就抱在一起。梁主任被这氛围感动了,也加入进来,我们仨抱成一团,热泪盈眶,一笑泯恩仇。
我和岩松一样,都是倔脾气。在做节目、干新闻的事情上争取到底,竭尽全力,从不轻易放弃。比如说,我们报了一个选题,领导出于这样那样的考虑不让做,我们会去找领导理论,不管他是多大的官。
说起来,白岩松比我更执着,甚至更强势。他对新闻理念的追求近乎于疯狂和霸道。他认准了的选题,他想要表达的话语,一般人很难说服他改变。他可以因为一个选题被“毙”,直接冲进台长的办公室,吵架一般地劝领导改变主意。前不久,他还因为一个选题,站在直播间外的楼道里,跟孙玉胜副台长大吵一架,以至于我们内部纷传“岩松和孙台闹掰了”!其实,作为20年前我和白岩松的“伯乐”和领路人,孙玉胜副台长何尝不知道白岩松的为人和性格?他要是蔫不出溜没意见,那才是真有问题了!
白岩松还是个“话语霸权”者。他有极高的语言组织能力,是那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才能,同时,他也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持人。当年,《东方时空》推出了一个主持人“独口秀”的小板块《面对面》(此《面对面》非后来王志主持的彼《面对面》)。每天的节目中,我们主持人要面对镜头,就一个热点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和评论,时间是三分钟。当时规定,这三分钟的词要当天节目的主持人自己写。
我因为学习英语的缘故,说话写作比较“西化”,喜欢用从句、倒装句,而且写起文章来前思后想,来回斟酌。一篇三分钟的千字文,总要花上两三个钟头才能完成。而白岩松就比我手快得多,刷刷刷,半个小时搞定。用我们编导的话说,他就是在“喷”。有时候,他干脆连写都不写,拿张小纸片写几个要点,直接上电视“喷”了。正是有了那一段的磨炼,现在他一个人面对镜头,“单喷”上个把钟头不在话下。
当然,能做到这一点,最主要的是他肚子里有货。白岩松是个非常勤奋的人,他博览群书,又善于思考。他当制片人的时候,每周要向手下编导推荐一本书,都是他已经读过认为有价值的书。他的兴趣也很广泛,音乐、哲学、体育,甚至外语。
前些年,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哥们儿,我正在学英语。”我开玩笑说:“怎么,想抢我的饭碗?”他严肃地回答道:“不是,没有语言实在不方便,咱现在做新闻已经不分国内国外了,得学点啊。”
至于白岩松对体育,特别是足球的热爱,那简直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为了踢足球,他至少被踢断过两次腿;为了评论中国足球,他甚至酒后上直播,招致观众非议,还被领导狠狠地尅了一顿。其实那也是为了工作。那天晚饭,他奉命代表央视与“神舟飞船”航天中心的团队联欢,目的是搞好公关,以便日后央视的直播能够更加便利。他本想少喝一点,意思一下,因为当天晚上有直播,他还憋了一肚子话,要好好评一下不争气的中国足球。不想,当天双方的气氛实在是太融洽了,情之所至,蒙古族的豪爽劲儿一上来就挡不住了,多喝了几杯。其实,当时他自己感觉没问题,直播时也没说错话,只不过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出白岩松喝酒了。事后,他还是很懊悔的,跟我说:“再不敢了,后怕啊!”
我们俩刚刚“出道”的时候,有一次一起去天津跟当地电视同行交流,现场有人问我们俩,是不是会暗自较劲,争当央视所谓“一哥”?记得当时我们俩相对一笑,共同果断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从那之后的二十年里,我们做到了当时那个承诺。二十年里,我们有过较劲,有过相互比拼,甚至像2004年那次,因为各自栏目选题争执不下而红过脸,但那些都是新闻和主持业务意义上的较劲。
在我和白岩松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一哥”,更不存在争风吃醋,相互“挖坑”,你死我活。我们之间有的,只是两个中国新闻人,对新闻和人生共同的探索、追求与不甘,以及战友般的惺惺相惜。
当然,这些年,白岩松的心中,也时常涌动着对理想的上下求索,和对现实的无奈与愤懑。最近这些年白岩松在央视内外,依然保持着比较高的“出镜率”和知名度。他不仅主持着两档固定播出的栏目《新闻1+1》和《新闻周刊》,而且央视的各个大型直播和重大新闻报道,也都有他的身影;而在社会上,他被看做是意见领袖式的人物。一度,网上还在盛传所谓的“白岩松语录”(他自己辟谣说,那个语录有一大半都不是他说的)。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他所追求的。他并不在意自己每周主持多少期节目,出多少镜头,也不会得意于垄断央视所有的屏幕(那在现在也是不可能的)。他的心中,新闻的价值和社会效应,是第一位的追求。在他看来,在当今中国这样一个“大时代”,我们的新闻,我们的电视,应该跟得上这个时代的步伐,而不是被这个时代牵着走。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们这些人更希望坐在历史上演的前排。
白岩松比我小五岁,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小兄弟。大概五年前,我的头发就开始花白了。刚开始是一根两根的白发,后来就如雨后春笋,一片一片,满头的“杂毛”。为了上电视,当然也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心,我只好咬牙染发。几年前,看见他写文章感叹自己白发上头。当时我还不以为然,认为这个小兄弟肯定是看见几根白头发就多愁善感,少年不知愁滋味。前不久,在一次聚会上,我无意中发现他的头发的确已经大片花白了。我不禁感慨地说:“兄弟,你也白了?!”白岩松答道:“是啊,早白了。刚开始我还拔呢,后来就拔不过来了。算了,就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