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的旅行哲学。还是从细节说起为好。那年秋季某天,我从加德满都出发去尼泊尔北部边境、佛祖释迦牟尼诞生地兰毗尼。开始时车一直在峡谷里行驶,我注意到尼泊尔的文明,同美洲的文明类似,是在高山峡谷地带发育起来的,不像大多数亚洲文明,如黄河文明、长江文明、恒河文明、两河流域文明、尼罗河文明是在大河流域发育起来的。这话且按下不表。临近傍晚时,车驶出河谷,进入平原地带。车的两旁,是一望无际大块大块收割后的稻田,远处的村庄飘散起轻袅的炊烟。我把车窗拉开一条缝,尼泊尔的旅游车窗是可以移动的,透过这条缝,我一口一口贪婪地呼吸着混合着炊烟的稻谷香气。稻谷的香气在我全身心漾开来,我感觉很舒畅,很快乐。快乐有时就这么简单,可以从不经意处,从别人不留心的地方来。
回程时,午餐餐厅设在峡谷河流转弯的地方,餐厅周围栽满鲜花,在河滩旁还放了一排躺椅。我几口就吃完饭,然后在躺椅上躺下。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抚摸着我的身子,从河谷里传来湍急的流水在河流转弯处猛烈地冲击崖壁和礁石的声音,又传来玩漂流的人们奋力划桨齐声呐喊的声音。我就这样静静地听了半天。当我起身离开时,我已经把这既寻常又不寻常的水声、人声留在记忆中了。
又一年春夏之交,当我梳理英爱葡西之旅的收获时,牛津、剑桥、温莎、马德里、塞维利亚、托莱多,等等等等,一一回放,在记忆中排队走过,但闪身而出,最具亮色的居然是英伦三岛的云。金碧辉煌、古堡幽情比不上天地之间常人眼中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云。英伦的云是淡墨色的,同匈牙利平原上大朵大朵棉花团状纯白色的云,同日本四岛秀色可餐的云等等,都不一样,倒是同中国画中画家用晕染手法渲染的云的颜色和形状很相像。远处黛青色的山峦等着旅行者去亲近,近望白底黑色斑块皮肤的奶牛在低头吃草,英伦上空布满淡墨色的云,给人天低吴楚的感觉,把天与地连接得很近,美景如画,画中有景,一幅幅景,一幅幅画,见过英伦的云的旅行者,谁也不会把它从记忆中抹去。
尼泊尔平原上的稻谷香味、河谷里的水声,英伦上空的云,我在这里说的都不是景点上的风景,而是路上的事、路上的风景,风景在路上。又我所说的都不是大山大水,而是如不用心去体会就会被忽略的细微之处。所以,我说,沿路皆风景,有心即风景。记得三毛说过,最深刻最平和的快乐,是静观天地和人世,然后从中慢慢品出美与和谐。乍一看,这份快乐平淡无奇,但却是最深远和悠长的。于我来说,生命的享受也在其中了。
我深以三毛的这段话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