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老城厢的短街小巷里,有一些卖针头线脑的小店,称之为烟纸店,格局往往是楼上居室,楼下店面。七八平方米的店堂里,有一条过道,通往店堂后面的楼梯,迎门摆着曲尺形的玻璃柜台,除了容一人站立转身的空隙外,小小的店堂被林林总总的东西塞满,显得凌乱而拥挤,终日散发出肥皂、草纸、花露水什么的味道。
烟纸店做的是小本生意:香烟可以几根一卖,一条固本肥皂可一分为二(柜台一角专门系着一段绳子,将一条肥皂套在绳上一拉,便齐齐地断成两块)。连草纸也可以用一分钱买三张。小孩子手里若有一分钱,跑到南货店去肯定没有戏,因为那里的零食事先包好,五分钱一包。如果到烟纸店去,店主接了一分钱,便会取一两只橄榄,或两三根盐津条,然后用黄草纸包好,送到张开的小手掌心里,随手摸一下小孩子的脑瓜,叫一声小名。虽然烟纸店里的零食品种比南货店少得多,但来买零食的小孩子却比南货店多得多。
店虽小,但东西十分丰富,除了香烟火柴、肥皂草纸,针头线脑、毛巾牙膏等日常用品外,还有奶油话梅盐津枣等零食,铅笔橡皮练习本等学习用品。随季节变化,夏天卖花露水痱子粉蚊虫香,冬天卖百雀羚蛤蜊油热水袋。半夜三更,小孩子肚子疼、发烧什么的,做父母的先去敲烟纸店的门。楼上店主一边大声应着,一边披衣起床,打开门板上的一扇小窗,将十滴水、退烧药什么的药递给来人。小小的店堂,似万宝箱,什么东西都有。
遇到要卖点零拷的比如花露水之类的东西,店主把一台磅秤端到玻璃柜台上,在顾客的眼皮底下先校秤,再称分量,一头高高翘起后,再给顾客。顾客眼看自己得了点小便宜,心里很舒服。进了一批草纸,店主会一张张清点。有人笑着说,老板发财了,数这么多钱。店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有人很细心的呀,买回去会数,一刀草纸一百张,少了几张,还以为烟纸店少给。刚进货的肥皂有点湿,用起来费。店主便在店堂里将其一条条纵横交错,搭出一个半人高的“井”字,等风干后再卖。此时自己在店堂里转个身也比较麻烦。
上门来的既是顾客,又是朝夕相处的街坊邻里。于是一边做买卖,一边家长里短地聊一会儿。有女人带着孩子来,买了东西后站在店堂里叽叽呱呱地说东道西,孩子一旁眼巴巴地望着零食。店主见状,便用木夹子夹取一只桃板或橄榄递给孩子解馋,让女人和孩子很高兴。烟纸店的近邻时常会来到烟纸店,与店主、上门来买东西的邻里聊天解闷。阴沉沉的下雨天,生意清淡,店主在玻璃柜台上摆开棋盘,与邻居来一盘,引来好几个人来观棋,纷纷指手画脚,小小的店里,顿时显得热闹。
如今在老城厢的短街小巷里,还有几家经营烟酒杂货的小店,看上去像是烟纸店,然而一旦走进去,便会感到与烟纸店有天壤之别——不在于店堂的装潢布置,而是缺乏烟纸店的那种经营方法和处世之道,那种洋溢在店堂里的独特的氛围和味道。岁月悠悠,终究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