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房间里，陪审团和模拟陪审团，讨论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罪，构成了《十二怒汉》和《十二公民》等法庭电影最大的看点。我看过这两部电影，当然被它们完全吸引，惊讶于靠对话支撑的情节，具有如此的张力。没想到手头这部以色列电影《诉讼》，故事还要简单，人物还要稀少，依然靠对话，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点也不让人昏昏欲睡。

　　结婚已二十年的一对夫妻，女的要离婚，男的不肯离，五年里频频上法庭，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场景也小得很，一间小屋子，三个法官，原告、被告和他们的律师，再加上轮流出现的几个证人，一台戏就这样开场了。编导之一是位女性，叫罗内特·艾尔卡贝兹，她还是主演，演那个想离婚的妻子。当然，她有理由愤怒：在以色列，根据犹太教，男女离婚一定要得到男方的同意，否则，女方再有理，男方耍赖，一切免谈。“这造成了一系列戏剧和悲剧……你越觉得这有多悲剧，情况有多绝望，那它就越荒诞，越将你推入喜剧中，然后你只能笑，笑过后哭。”女导演这样说。

　　这是怎样一对夫妻呢？根据法庭所有问答环节，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他们的情况：妻子薇薇安，理发师，不信教，没有花边新闻，渴望家庭幸福，希望丈夫嘘寒问暖，偶有送花等浪漫举动；丈夫以利沙，有礼貌，好男人，好丈夫，上交工资，不乱花钱，不赌博，没有家暴，没有欺骗，为人低调。他们一直被认为是模范家庭，但妻子觉得丈夫从来没正视过自己，一直把自己当成空气，三年前她搬离了家，和丈夫分居，现在她希望离婚。而丈夫却认为，他一直爱着妻子，给了她一切，希望她回家，不同意离婚。看电影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哎呀，这就是家庭，就是夫妻呀，就像女导演说的：“这个故事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没有所谓的赢家或输家，我创造的是一个临界的情况，我不想明确说出谁好谁坏。”尽管如此，我们却要思考：两个好人是否一定适合在一起，夫妻如何协调，婚姻到底是什么，该采用什么方法维持婚姻，要改变自己还是改变对方。

　　我倒是很佩服编导的功力，在这么单一的内景，用对话扯出一段很平常的故事还很吸引人，用什么办法？当然，首推证人轮流出场。七名证人，有的是妻子的，有的是丈夫的，身份不一，性格不同，通过双方律师的询问，挑起话头，故事就有了向外扩展的可能。妻子的证人之一——她的哥哥，一开始，倒好像和他妹妹离婚立场不一致，一个劲赞扬起妹夫来，引得妹妹苦笑摇头。那对邻居证人夫妻，说着说着，说起他们自己不平等的夫妻关系来。令人发噱的是，有一个证人，竟然直指薇薇安和她的律师在咖啡馆约会，惹得律师和丈夫都暴跳如雷。其实，整部电影，就是因为法官、双方律师、丈夫、妻子，还有证人，话题接话题，话题引话题，互相缠绕，绵延回环，变得丰富起来。

　　婚是离还是不离，电影就这么纠结着，审理冗长的五年，用字幕“六个月后”“三个月后”“两个星期后”倒很快过去了。在庭审那边，固执到可恶的以利沙，一直不松口，有几次干脆不出庭，甚至被法官判坐几个月的牢，等到终于同意离婚了，在最后关口，又改主意。有一次，已经举行离婚仪式了，在宣誓“从此以后，你可以与其他男人交往”条文时，以利沙又紧急刹车。法官被弄得疲惫不堪，薇薇安情绪失控，先是大闹法庭，被驱逐，两年不能踏进法庭，后对以利沙几乎崩溃地恳求：“求求你，放我自由。”电影看到这里，连我们都要绝望了。

　　最后，婚还是离成了，不过，以薇薇安“不再和其他男人交往”为交换条件。这种限制性的自由有点可悲，但又能怎么样？对薇薇安来说，谢天谢地，终于可以摆脱眼前这个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