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飘飞之时,我与知青朋友小眉等一道重返曾插队落户十四载、地处大巴山腹地的老革命根据地南江县。虽时过境迁,但大巴山人“一碗米待客”的待客之道亦如当年,在老乡青先生的热情款待下,短短几天,我们便把那些刻在记忆深处的第二故乡的特色美食吃了个遍:黄羊肉、老腊肉、洋鱼、血丸子、连渣闹、米豆腐、九月香(大巴山特有的野生菌)……而给我们最大惊喜的还是在小眉插队落户的流溪坝品尝的民间特色小菜“鱼辣子”。
其实,当那盘青黄相间、细碎香辣,看上去有点像我们当年跟山民学做的“面辣子”的菜肴端上桌时,谁也没把它放在眼里,筷子上下翻飞,却没有哪一箸是飞向那的。青先生坐不住了,连忙笑着解释:“此辣子非彼辣子——面辣子的主要食材是炒磨的米面,而鱼辣子的主要食材则是碎煸的小鱼。你们插队落户那会,正值大巴山饿‘体面饭’,乡亲们哪怕捕到一条小鱼也要拿到街上去换成盐巴钱,你们自然就没有这份口福了!”
毕竟是资深老饕,青先生话音刚落,我们便筷勺出击,手口并用,齐齐“扑”向那原本不屑一顾的土菜盘,少顷,冒了尖的鱼辣子便被削去了“山头”。“好吃!好吃!”也无怪我们一改老淑女形象,把那菜当饭吃了——咸鲜、香辣、劲爽,香中带鲜,辣中回甜,爽而不燥。初初品来,有点像鱼松,不过,比起那些用机器加工、放有添加剂的鱼松,这鱼辣子不仅香辣爽口,还略带山里特有的腊味和野味,嚼着有一种细细碎碎的韧劲,且越嚼越有味道,越嚼越是鲜美。
青先生介绍起鱼辣子的做法:将河里刚打捞的新鲜小鱼去鳃、鳍及内脏(不去鳞),洗净、剁细成糜,加盐、料酒拌匀,腌半小时;再在锅里放少许油,烧辣,将腌好的鱼糜放入锅中翻炒片刻,把火开小,慢慢地煸炒,直到水汽全干,香气四溢,成团的鱼糜疏散成细颗粒或粉状,然后便铲到碗里待用。青红小辣椒洗净、晾干水汽、加适量的姜、蒜、葱剁细,再加盐拌匀,然后在锅里小火煸炒至熟、至干、至爽、至香……最后,将烹饪好的两者“合二而一”,放在锅里拌匀炒转,起锅装碗,凉却后装入有盖的玻璃瓶放进冰箱储藏,一年半载都有鱼鲜可享。
青先生还特地补上一句:“这道菜连骨、带鳞、和肉一起剁成鱼糜烹制,吃了绝对补钙!”盘箸纷纷笑语中,那被削了“山头”的鱼辣子很快便从“山腰”飞流直下“山麓”。
回家后不久,一群作家朋友应邀到某位“小朋友”家聚会,以品尝我和小眉从大巴山带回的土特产。虽然之前并没有与小眉通气,但不知是否心有灵犀,我和小眉带来的特色菜肴中,竟然都有鱼辣子——她的偏重于鲜美、滋润;我的偏重于干香、爽口。尽管多少有些遗憾食材不是山里的小鱼,但前来参加聚会的朋友们还是饶有兴致地品尝我俩的“杰作”:“学会做鱼辣子,是你们这次回第二故乡的最大收获!”“其实菜品也是人品,虽然你们是同‘门’学艺,但做出来的鱼辣子却各有千秋!”“看来做菜也是活到老学到老,什么时候都不晚……”我和小眉闻言不禁莞尔:“哪想了那么多呵?大家爱吃就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