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899年新疆古楼兰遗址发现晋简的随后百年间,广袤的国土下陆续发现并发掘的简牍已逾二十五万枚,其文字达数百万字。这是迄今能直接触摸并观赏到的最古老、最可靠的古人墨迹实物,它的出现澄清了书体变化的历史疑问,填补了由秦至汉书法真迹的空白。
所谓“简牍”,是指在纸张发明之前,古人用以记录文字的竹片、木片,竹为之简,木为之牍。简牍的产生可上溯春秋战国,盛行于秦汉,下迄魏晋。简牍文字的书体则以隶为骨,上承篆书遗意,旁兼真、行、草诸体。其书风古朴率真,奇趣肆姿,各种笔法孕育咸备,完整而形象地展现了汉字形体的演变过程、风格样式以及当时人们的审美情趣。汉代简牍,从传统文字书写的发展进程而言,当时民间书写文字正处在一个化篆为隶和化繁而简的过渡时期。手书简牍墨迹,则再现了篆变、隶变、章草、今草、行书、楷书等字体的起源和它们之间孕育生发、相互作用的动态全貌。由于为非书家书写,加上书写者的情感宣泄与表达,故字体的风格和结构皆因书写者及书写内容的不同而异彩纷呈。其特点主要展现在点、线、面的随意发兴,心游所致。或古质挺劲,或灵动苍腴,或含蓄古拙,或刚锐遒劲;或时篆成隶,或时隶成行,或时草成简。通过线条的穿插、揖让、顾盼、收放、虚实、疏密等对立统一,浑然天成地表现出各种书写意态,形简神丰,萧散淡远,张弛相应,纵横奔放,将实用性上升到书写性灵的绽放,尽显简牍书法的自然之美。
书法篆刻家陶经新是我父亲方去疾的入室弟子,也是一位对简牍艺术有着近乎偏执追求的性情中人。数十年来,他在挥毫奏刀之余,时时浸酣于两汉碑版、简帛残纸之中,醉心钟情简牍文字。那种个性彰然、充满活力乃至野性的古人墨迹,强烈地震撼了他对书法艺术所独具的心灵,触动着他致力传承中国简牍艺术的敏感神经。《居延汉简》的工写兼备,急就率意;《武威汉简》的刚柔并济,灵动苍腴;《马王堆汉简》的章法茂密,大气磅礴;《银雀山汉简》的方整古雅,秀丽多姿……秦汉之际简牍书风的变化多样和异彩缤纷,使他长长沉缅其间,似痴如醉,在残编坠简之中采光剖璞,汲取精华。于是,就有了通过以集字而再创作的方式向今人推介的《汉简集字唐诗》、《汉简集字宋词》、《汉简集字对联》字帖,以宣泄他对简牍艺术的感悟。其中因简牍文字中匮缺的字,则依据简牍书写结构及偏旁部首再造为之,并力求不失其韵味。综览全篇,文字遴选严谨,部首组合妥帖自然,体势呼应、章法布局统一且有变化,使之每幅作品各显现出其独特的古贤遗风和节奏韵律,在字里行间演绎着一种内含的张力。既符合现代人的平面结构审美意趣,又展现了传统艺术与现代意识流的交融,犹如一曲空灵的古典交响,令人倍感赏心悦目和古拙苍茫的大气。
经新兄以恬静的心态和独特的艺术视角,探寻古今文化的结合与弘扬,构架着超古典通向当代的视觉桥梁,使现代人读懂古人、品味古人的情趣,发思古之幽情。这样的性情,这样的心境,这样的理念,在当今勃兴的书坛中确是非常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