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匪片,一向是香港电影的一枝雄浑大脉,几乎各时代的头牌导演一线男星女星,都在形形色色的警匪片中头角峥嵘过。早年警匪片的好看,在于血肉横飞眼花撩乱的英雄本色。香港那样的弹丸之地,人叠人楼挤楼,气候又那麽闷湿黏滞,光靠饮茶吃虾饺,是有点要闷死人的。激越火爆的娱乐性发泄,似乎是那个社会的刚需。吴宇森让周润发张国荣两代人杰,于大银幕上杀伐得那麽痛快淋漓,是好几代港人唏嘘不已的黄金时代。警匪片一枝独秀,弄到后来,给人错觉是,香港电影好像只有警匪片。从《无间道》起,卧底成为故事主流,当年的血气方刚,变得沈郁阴鸷。香港男星,年纪略大,无不渴望演一次香港警察首长,人称香港一哥那个角色,那种男人的八面之威,一呼百诺君临天下,比杜月笙还黄金荣,是巅峰时期的盛年男星,十分需要留存的银幕形象吧。看看郭富城这种经典舞男,可以英武挺拔成那样子。
以上皆是闲笔,其实我要写的,是日本的警察小说,佐佐木让的《警官的条件》。据说,天下文章,都是闲笔比正经文字好看,那麽就写了这些闲的,反正我也不赶时间,darling你也不赶对吧?《警官的条件》是佐佐木让警官三部曲的完结篇,将近800页的鸿篇,故事无非辣腕警官与贩毒集团的老套周旋。写几个好看的。
作者对警官与黑社会的透彻了解,让密密麻麻的细节有棱有角骨感十足。比如,安排警官潜入黑社会之前,为了将虚构假造的个人背景,背得滚瓜烂熟,两位警官互相对口练习,从父母职业,公司上司姓名,每天上班通勤路线,一直到高中加入的运动队,一一背熟,其中自然会有出生年月日,记住哪一年出生并不稀奇,一定要配套记住的,还有出生年份的天干地支,这个就有一点厉害了。再比如,黑社会头子笼络高级警官为己所用,得手之际,不免咬牙道,如此一来,有了高级警官做内应,老子比同行,领先就不是一个马鼻,而是一个甚至两个马身了。等等。这种细节,要写得地道,作者下的功夫,可想而知。写一个合理的故事,尚是小业,这种小地方写得圆融润泽不露声色,方是大功德。
再一个好看,是作者作为中年作家的那种熟,火候之温厚,节奏之从容,各路人物之不卑不亢不徐不疾,那种稳健,妥当,温润如玉,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词合适,叫做懂经。吾国吾民并不缺乏腰缠万贯身手不凡的男生,只是各路伟大菁英,从精神情怀到衣着容貌,大多停滞于高中阶段,粗糙,简陋,动不动高调得欢天喜地,无趣如霉干菜,天真如棒棒糖。劈面对话三句之后,常常味同嚼蜡,无以为继。以下省略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