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0月2日,我与妻在上海喜结良缘。在度过了一个月的“新婚蜜月假期”后返回连队。
日子过得飞快,眼看妻即将临盆。我是心急如焚,几乎天天找连长要房,好说歹说连里总算拨给我们一间老职工刚搬走,连门板都已卸掉的“小草屋”——一间酷似洪荒时代穴居人遗留下的“屋”,如果还可以算“屋”的话。剥落的泥墙,塌陷的火炕,倾斜度大于比萨斜塔的烟囱,以及让我这高个必须弯腰躬背方能挤进的门!
是的,尽管破败如此,但我与妻仍欣喜若狂,毕竟在北大荒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我们有了一间可以挡风御寒的“屋”,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而让我俩切切期盼的是:在这“家”里,我们将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有了“小草屋”后,我俩决意要使它焕然一新。于是妻怀着将出未出的“他”,攀上爬下,忙着刷墙、糊窗纸。我拿着泥刀,抹外墙、扒火炕、掏烟囱,忙得不亦乐乎。我的学生(那年我在连队教书)闻讯后,用板车为我们拉来一车树枝,在屋外四周筑起了篱笆。家终于有了“家”的样子。
一切收拾停当后,我们便搬家。所谓“搬家”,其实也就是把我俩从上海带来的有限家当凑合在一起——一只碗橱,两只樟木箱,三四条被褥而已。我从学校搬来两只课桌权充饭桌。当我们打开樟木箱,取出从上海带来的结婚用品,小草屋里便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清香。
为庆贺有生以来第一个“家”,我还特地从知青宿舍拧来一只一百瓦大灯泡。刹那间,小草屋里一片大光明,蓬荜生辉,不是“婚房”亦聊胜婚房啊!从此以后,我与妻便打柴、挑水、做饭、养鸡……在小草屋里开始“两人世界”的新生活。
两个月后,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我俩的爱情结晶、一个“龙”的传人(妻属龙)呱呱落地。乌黑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方正的额头、棱角分明的脸庞、紧抿的小嘴——很帅!儿子来到世上,顿使小草屋里充满着生机与喜悦。
每天我早早地从连队食堂打来豆浆,端到妻子跟前,算是给她补补身子。下班后,我忙着做饭、洗涮、挑水,一刻也不停。碰到给小家伙擦身洗澡,我更是手忙脚乱。一次,怕儿子着凉,我把炉筒子烧得通红,可反倒让儿子感冒了。我急得手足无措,连夜去团部医院搞药,往返三十余里,累得够呛。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给儿子洗澡,我都让妻子抱着儿子在小草屋外静候,直到我烧热坑,烧好水,屋里暖融融的才让他俩进屋,小草屋里洋溢着新生命的活力。
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上了大学。小草屋里便只有他们母子俩了。间或我也会趁着学校放假,回小草屋温暖过几回,但已是“来亦匆匆,去亦匆匆”了。听妻说,小家伙自我走后,日长夜大,满炕乱爬。妻做事时,怕他从炕上摔下来,便用一根绳拴住了他,我闻之心痛不已。直到1979年知青大返城,“小草屋”一直是我们三口之家的栖身之所。
岁月如流,往事如歌。前些年有“荒友”退休回沪,我问他当年的“小草屋”是否还在,他笑着说:“早已拆了,已盖起了两层楼的小别墅。”但我脑海中的“老照片”却永不褪色,那可是我与妻用自己的双手,全部的爱意搭建起来的永远的“小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