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来到村里的鸡贩子都是去年的“陈人”,所谓陈人就是“陈旧之人”,毫无新意之人。有的鸡贩子是骑着旧自行车子来,有的挑着担子,迈开两条腿,我姥爷说他们是开“11号车”。今年来的这位“陈人”是挑着两个鸡筐来的。在村口,鸡贩子把挑的鸡筐放下来打开,像一池会叫的花朵。
鸡贩子对我姥姥说:没有现钱可以赊小鸡啊,赊吧,赊小鸡划算,等来年开春我才来收钱。看到围过来的妇女们多了,鸡贩子详细解释“贷款方针”:到时候成了母鸡才要钱,公鸡就不收钱了。
天下竟有这么划算的事?妇女们说。
要是小鸡喂不活咋算?妇女们说。
那就得按赊的全数算。鸡贩子说。
看来赊鸡也存在一定风险。姥姥对我说:挑吧,找那些活泼皮实的挑。我回家提个笆斗,将那些挑好的小鸡放在里面。妇女们对我说:声音高的可能是公鸡。我马上又调换了两只。那鸡贩子在一边只是笑,从不表示雌雄。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明白。
最后姥姥赊了二十只小鸡。鸡贩子摸出一个小本子,取下耳朵上夹的一支圆珠笔,记下来。我斜看上去,小本子上不知他是不会写“赊鸡”二字还是偷懒,只是在小本上画个小鸡图案。况且一点也没我画的好看。
回家后,姥姥找来窗沿上放的一点朱砂,调和好后在鸡身染上颜色,这是便于和邻居孙铭秀家的小鸡区分。孙铭秀家媳妇也凑热闹挑了二十只小鸡。因为她家是用钢笔水染了小鸡,算是先占了蓝色。
以后的日子里,那些赊来的小鸡慢慢长大,身体良好,只是面目不清。我姥姥一叫,鸡们立马回来。那些鸡爪上都粘上青泥,糗成了一个个泥疙瘩,跑起路来哒哒地响,如缩小的马蹄声。
姥姥对我说,但愿全是母鸡。想想,这也倒是家里的好事情。我忽然犯了嘀咕:但愿全是公鸡,到时候就不收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