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丁部长,想起你的次数多了起来。每次总有恍惚,总觉得你还在,不定哪一天,就来了稿子。
不想写这篇文章。可到底还是坐到了键盘前。
最后一次看你是前年12月11日。那天下午1点半,我和吴纪盛、何伟康先生到华东医院,出13楼电梯,被拦在你病房门外。
透过门上小窗看,一屋子的医生。
暗惊不妙。
护士神情慌张地出来进去,进去出来。我拽住一个问你怎么了?回答说你肺里痰多而浓堵得你上不来气。
这就,病房的走道铺满了我们的焦虑和担心。
大约20分钟后,医生出来说,情况稳定了,可以探视了。
那天出华东医院,回头望不见你的窗户,我想到了,这是最后一次看你了。
插着吸痰管,双目紧闭,脸色发紫,时而抽搐……医学判你已陷病危,苏醒几无概率。
我决定不再去看你。
李老师伦新先生说,“我们都不要去了。看他那样,心里不好受。”
22日。这天夜幕降临的时刻,我在车水马龙间接到陆澄先生的电话。“我刚出华东医院。护士见我是探望丁部长就让我进了重症监护室。丁部长弥留之中。但他意识一定很清楚,我呼唤他时他的眼睛朝下看了看,用力握了下我的手,长久不放。今天是冬至,但愿丁部长能过了这一天……”
和陆澄约定,一旦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消息,都不明说,都懂得。
24日晚上八点多,手机响,是陆澄……
《从盈尺斋到卧绿馆》,这是你给我的最后一篇稿子。
为这篇文章,我和你有过一段对话。是在你的病房里。我说丁部长,白玉楼哪是太白的?明明是李贺的。陈鹏举老师说你错得好,你到不了白玉楼。你想了想,说,鹏举讲的不会错。你这话,过后我想了好长时间,你是说白玉楼是李贺的没错,还是说到不了白玉楼没错?
这个问题,永远解不开了。
前几天报社搬迁,整理书柜,又看到你这篇手稿。文末一句:“临行之前,我把书房内的一切都捐献给我的母校浙江省天台中学。”想起那时你为捐赠事回天台,头天拔下针管上车,第二天赶回继续吊液……便又唏嘘:在有限的日子里,你把捐赠作为头号大事,上海天台,舟车劳顿,甚至不管不顾医生的阻拦。你舍命也要回报母校,就因为“没有母校就没有我的人生”吗?
去年11月11日,丁锡满书屋在天台中学揭幕。我看到新闻图片上的你和你的书画,感觉到你踏实了。
我们却失落了。
我们与你,有时候就是没大没小无拘无束的朋友。我们称你小丁同志,说你的“有对必对”是霸王牌约,说你的花雕兑蛋是月子酒;更有,与你把酒谈诗论文,品茗游戏笔墨,恣意嬉戏、慷慨淋漓皆至于极点……所以到现在,我们还存幻感,你没走,你还在,没准哪天,你又在卧绿馆犁纸裁文议时论世。
至今清晰着,2015年10月26日在老城隍庙的路上你对我说,“活过春节应该没问题,也可能元宵节”。那天你的《从盈尺斋到卧绿馆》见诸《华亭风》,所以我也信你走不了,会和你的文章一样,留下。
但你到底还是走了。
这一年,白玉楼,在那你是握锄头,还是握笔头?
这会儿,“纸是田园笔是锄,勤浇心血育玑珠”,就跳出了你对我说过的这句话。是好多年前,你用这话鼓励我。你说,副刊编辑是文苑耕夫,是裁缝师傅,用一篇好文章拼出一个像春天一般美丽的版面,是要横看竖看自得其乐而“时人不识余心乐”的呀。你还说,如果副刊编辑没有出息,怎么会有那么多当代的著名作家曾经是副刊的主人呢?当时听了,有畅快感;此刻想起,心下难过。
停键望窗外。
风细细,雨疏疏,片心万绪,却愁华亭从此无萧丁。
于是,常常忘了你已不在的恍惚,今天化成了惆怅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