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抱着女儿坐在墨一般黑的夜里,身上的小人儿已经渐渐沉睡,轻轻的呼吸声稳稳地吹到我的脖子里,让人安心地放松。可就在半小时前,以及几天来的每一个深夜,我都在经历着惊心动魄的战斗,同时颤抖的还有我的心灵。
咳嗽,一个在成年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反射行为,对于两三岁的孩子就是一种罪。特别是在夜深人静时,这种剧烈的让人无法入睡甚至还会引发呕吐的咳嗽,是多么残忍的惩罚。在一次次的夜间折磨里,我的果果曾经泪眼汪汪的看着我,后来干脆排斥地推开我。从寄希望于妈妈能帮助自己,到后来知道谁也帮不了自己。小小的孩子,因为咳嗽,第一次了解什么是失望。
果果应该不是天生的过敏体质。因为在一岁之前,我们从没有被困扰很多同龄孩子的湿疹所困扰。可在后来的日子,果果经常搓鼻子、搓眼睛说痒,我们也没有在意,因为从来没有流过鼻涕,怎么会是过敏性鼻炎。两岁五个月,果果去上托儿所。虽然已经做好了容易生病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病来如山倒。入园十天,就出现了感冒症状,然后是长久的干咳,后来发展为剧烈咳嗽,最后被证实支原体肺炎。于是,我们知道了不发高烧也会是肺炎,干咳可能是更严重的病。然后是一个月后的第二次肺炎。我们又被迫了解了支原体是这么顽固的东西,它不能被彻底消灭,会一直存在在身体里伺机而动。于是,有着过敏体质的果果,有时因为过敏而咳嗽,气道黏膜充血后,又为支原体提供了养分,最终只能重复着过敏、支原体感染、缓解、过敏、支原体感染的生活。其间,我们也看过中医,有过一段缓解期,但免疫力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只能看着病魔卷土重来。
很多医生曾经劝我,咳嗽是一种听起来比实际感受吓人的东西,不要太介意。但我大概就是渡边淳一笔下那种缺乏钝感力的人。于是,我开始害怕黑夜。因为在静静的黑夜里,咳嗽的声音尤为刺耳,而我又是一个对声音极度敏感的人,哪怕一点点声音都可以让我失眠。我只能抱起女儿,让她趴在我身上,这个斜靠的姿势会稍微缓解剧烈的咳嗽。而我只能一动不动,哪怕屁股麻了、手臂酸了,只盼着她能睡着。而这个时候的我,只能在黑夜里胡思乱想。
很多时候,我会想想眼前这个孩子。她已经习惯了吃药(哪怕是很苦的中成药)、抽血、吊针。每次抽血吊针问她疼不疼,她都会说,有点疼,但是不要紧。因为辗转在几个医院看病,她经常会问,妈妈,今天我们去哪个医院?我问她老是去医院会不会不开心,她说,没办法,谁让我生病了。在我与丈夫争执就医方式的时候,孩子会沮丧地低着头,她的表情告诉我她觉得因为她让爸爸妈妈起了争执。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由衷地内疚,内疚到要抱住小小的人儿才能缓解。我想,如果我是孩子的依赖,那她就是我所有爱的源泉。在黑夜里,两个相拥的身体,有着物理世界最近的距离。这样持久的相拥下去,其实也挺不错。
更多的时候,我会想身为母亲的不易。我身边的很多女性,她们曾经在职场上热情开朗、所向无敌,却无一例外地在生下孩子后,变成了敏感焦虑的母亲。有一个闺蜜,在我向她表达了我的焦虑后,拿出三本用完的病历卡,告诉我这是她6岁儿子的。然后她告诉我,她的丈夫总是说她太焦虑,动不动就给孩子上抗生素,完全违背了之前的原则。她当然也不想,但难道就看着孩子病下去不遵医嘱吗。她说,人们总是说为母则强,总让母亲们勇敢一点,成为孩子的后盾。但我们也有脆弱的时候,谁能成为我们的后盾?
夜越来越深,果果已经睡熟了。我是不是也该让自己快些睡着。谁知道下一轮风暴会何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