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些自己也看不入眼的涂鸦工作,居然被装裱后挂在展厅里,我居然成了“作者”,一些熟人还大加“点赞”,站在画前要和“作者”合影,俨然成了“画家”。这里固然有鼓励,但多半是调侃,自己的所谓作品几斤几两,我心中最清楚,但高兴是有的,正像小学生的作业被老师贴在墙上。
我们的老师很好,学院派画家,他的作品在全国全市参赛,时有获奖,来老年大学任课是客串是屈就。但他很认真,严守循序渐进,每课有习作点评,示范,布置作业,还经常带去参观各种画展,为调动学员积极性,多次举办画展,最近就举办了学员临摹宋以来名家名作展,反响不错。
上老年大学已六年了,按年资该硕士生毕业了,但我仍在门外。记得有一次交作业,署名后加了“学吹打之年”以自嘲。老师问我你八十啦?我说是,人家“八十岁学吹打”,我八十岁学画!老师和同学们笑了。我深感于此:去画展博物馆根本看不懂那些名画,有时跟在行家后边听他们议论也听不懂,委实是画盲一个。中国画历史悠久,名人名画浩如烟海,我当然进不了这大观园的大门“到此一游”了,但总得在透墙外望洋兴叹一番。
有句谚语:初学三年天下通行,再学三年寸步难行。小学毕业时我本领最大,什么天文地理国文算术等等我样样学过样样知道。后来越来越浅薄无知,老了,回首一生,别说一事无成,就学也学不成一样,深知学海是怎么一回事。学画也一样,初学工笔花鸟,不久自以为可以了,改学写意,看几笔下去,石是石花是花,简单又大气了,学了不久,深知大家的几笔你无论如何学不像的,即使有点像,内行一看就破绽百出。功力是不能摹仿的。从此,去景点宾馆饭店或去画展会细细观看,领略其中三昧,再也不敢妄加评论。人变得老实了。深知就这么一支毛笔,一砚墨水,在不同人手中神奇莫测,各有千秋。就毛笔文化,是见我们民族文化之海有多深多广。
女儿家多处大玻璃门,一不小心就会碰头,我已碰了几回。于是画了几张画贴上,以起“小心碰头”的警示作用。今年春节,外孙女回家还带来了几位美国朋友,其中一位是搞卡通的,看见了门上的画十分惋惜,得知是我画的定要到我家来看。我把平时的王作让他看,他很欣赏说要买。我惊呆了,我这垃圾能卖钱?这不骗洋人吗!我让他选了几幅送给他。他十分高兴。我心想高兴得太早,美国有的是中国画的行家,他们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货。但也有好处,让洋人知道中国老人退休了还在学画,是见中国传统文化的植根有多深广。
画了些年,一些朋友来索画,正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那些涂鸦竟也有了“市场”,当然这里更多的是友情和鼓励;忧的是流传出去定会见笑于大方之家。去年居委会乔迁,索画牡丹以示喜庆,那实在为难了,画了一星期选了一幅勉强上交,不知后事如何?社会有了文化自觉。
已八十又六了,有人劝我歇笔了,但每到开学报名时我还是报上名,还想再学一点什么,收获一点什么,况且站着画也是体力锻炼,往往一张画下来,汗会发背沾衣。或有自认满意之作,挂于墙“顾影自怜”,也能搏一时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