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前我就知道未来连襟的父亲杨伯伯是位老八路。想象中一定是个魁梧的山东大汉。后来登门海军上海基地水电路干休所拜访时,却发现杨伯伯高个清癯、文质彬彬,似乎不像打过仗的人。当他晓得我平时爱好收藏时,即刻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连环画般大的毕业证书,向我讲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1939年底,作为进步青年,杨伯伯历尽千辛抵达革命圣地延安。由于新生来得太多招待所全住满,不少人晚上只好睡在无门窗或仅存半边墙的破屋内,大清早起床后会惊讶发现盖被挂起白霜。因为延安冬天最寒冷时,气温跌至零下25度左右。即使处于如此艰苦环境,广大热血青年信仰坚定,没有退缩,更毫无怨言,纷纷表示只要能在中国革命的摇篮里茁壮成长,再大的困难和险阻都不惧怕,并高唱“宝塔山高延水长,四海来风舞朝阳。峻峻寒窑出马列,延安花木万代香”,下定决心“担承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
报到后,杨伯伯随即被编入抗大第三分校第6期,1940年4月15日开学。开学典礼上,校领导公布了政治理论学习的主要内容是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联共党史、党的建设、中国问题等;军事理论学习的主要内容为立正稍息和连队作战指挥。校领导还郑重宣布开学第一堂课便是劳动。由于当时延安物质匮乏、供应紧张,许多东西得靠学员们自己动手解决。学员们每天吃的小米须翻山越岭,集体去几十里外的地方背回来。因为缺少工具,各班学员开动脑筋想办法,用长裤当口袋,把裤脚扎紧,然后装入小米扛在肩上。起初体弱的勉强背十来斤,锻炼了一阵子后,每人至少能背三四十斤。光背粮食不够吃,还得开荒种粮种菜。荒地难开,石头树根杂草丛生。抗大便组织各班之间开展劳动竞赛:先画张小日本头像,将头像插入荒地中央,接着各班学员等距离从四面八方朝中心开荒前进,看哪一班率先把头像锄掉就算胜利者。
按校规平时各班轮流派两名学员,参加由边区政府统一组织的社会公益活动。若任务艰巨工程浩大,如建造延安八路军大礼堂,就需出动全体学员到野外寻找建筑材料。杨伯伯他们曾经爬上凤凰山顶,背回坍塌庙宇的砖瓦以及被鬼子飞机炸倒的城墙石头。夸张点讲那所著名的大礼堂是延安军民用脊梁“背”出来的。
学习紧张、劳动繁重,每日三餐却很简单。主食小米。每人每月3钱(老秤)食油,所以大部分时间只能盐水煮菜,再浇点浮油。蔬菜少得可怜,夏、秋两季吃土豆、空心菜。冬天仅干菜过饭,一年内打过一次牙祭。
抗大冬、夏两季发棉、单军衣各一套。衣服均没扣子,以布条替代。搞不到染料,用铁锈和树根把布染成土灰色。学员们穿上这种土布军装,成为一名八路军战士,特别光荣和自豪。每月还发给学员每人3元零用钱。因为条件艰苦,学习设备几乎一无所有。那年的情景是“膝盖当课桌,桌腿两只脚;板凳一块砖,课堂在露天”。晚间自习,每班两盏(6人1盏)棉絮作灯芯的油灯照明。下课后,大伙鼻腔全被油烟熏得墨墨黑。
学习期间,恰逢国民党顽固派掀起反共高潮,加紧对陕甘宁边区包围和封锁,时刻有发动军事进攻的可能。为此,抗大给全体学员发枪,并进行近战以及夜间行军作战演习。
1941年3月21日,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气氛中,这期学员胜利地完成了党和时代赋予的使命,拿到了毕业证书,满怀激情开赴全国抗战战场。
认真听完杨伯伯的介绍,我再小心翼翼捧起那种毕业证书仔细端详,这可是薪火相传、教育子孙后代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永远奋斗的传统教材。
十日谈
我的红色基因
责编:郭影 王瑜明
父亲投身革命八十年,如今已是百岁老人,他经常对我说,对自己这一生的选择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