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评分仅6.3的电影《迷镇凶案》,是近来被深深掩埋的精品,其对人性内核的挖掘与讽刺,似乎是一部嘲笑所有人性弱点的黑色幽默大集成,几乎可以够上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奖标准。该片导演是帅大叔乔治·克鲁尼——早已财务自由到可以为他支持的国家买火箭;编剧是代表作包括《老无所依》《冰血暴》的科恩兄弟;男主角是拿过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的马特·戴蒙;女主角是影史上首位获得奥斯卡和柏林、戛纳、威尼斯欧洲三大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的朱利安·摩尔。这样的班底,这些行家的共识,最终酿出来的作品只有6.3分?我不信。
进入影院,我发现这部完全不以盈利为目的的电影,几乎是当下影院里“最不像电影”的电影。首先,它不是一部凸显“视觉奇观”的“盛宴”,没人在门口给你发3D眼镜。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白人聚居的小镇,其社区面目简朴、无聊到远不及《绝望的主妇》,从社区环境到饮食起居,完全看不到那一年代流行的装饰主义(Art Deco)风。全片最为暴力的画面,仅仅是一群人主观臆想新搬来的一家黑人威胁治安,朝他们的汽车扔燃烧的啤酒瓶。
其次,这部电影的情节几乎“反情节”——这就是该片最精妙之处。虽然全片展现的情节概括起来,就是一个中年男子娶了双胞胎里的姐姐,可是他为了与双胞胎里的妹妹永结同心,不惜雇凶杀妻且骗保后支付杀手酬金以便带上学龄前的儿子,一起远赴他乡开始新生活;但是,既“迷”又“凶”的悬疑故事里,没有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以至于每一个动了坏脑筋的人“以恶小而为之”,但都是普通人,不是高智商犯罪,以至于每一个环节都出错,最终自作聪明的人都没有被命运轻饶。全片开始,在白人社区搬入一家黑人之后的一个夜晚,一胖一瘦有正当工作的两个歹徒闯入一户人家,中年男子(马特·戴蒙饰)、因车祸而坐轮椅的妻子、与其妻是双胞胎的妹妹,以及一个6岁的男孩被迷昏。双胞胎里的姐姐,因吸入药物过多而多脏器衰竭而死。葬礼之后,妹妹就堂而皇之得替代了姐姐的身份——一人分饰两角的朱利安·摩尔,特地为姐妹两个角色的头发做了区分,姐姐发色是金色;妹妹是红褐色。她为妹妹设计了一个动作,葬礼后,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金色。观众看到此时,多半已经猜出了凶手是中年男子与双胞胎妹妹联袂——动机是那么鲜明,人物被欲望牵引到不知掩饰。这是该片得低分的一个原因——缺乏悬念,可这正是编剧导演想要展示的——普通人庸常的弱点,往往不具备机关算尽的能力,却偏偏要去计算,结果被自己“算尽”。雇凶杀人的不专业;杀人的更是业余——这一胖一瘦两个有正当工作,是工友,贪财才发了狠。第一次是冲到职业为财务副总监的中年男子办公室,打断了他的眼镜架。第二次则走了极端,胖子以语言威胁男子速速给钱;瘦子以杀掉双胞胎妹妹和孩子为“行动”,威胁男子。双胞胎姐妹有一个弟弟,典型的美国大胖子,热情也不够有脑,从未发觉大姐夫与二姐的私情,但是对侄子有足够的爱。所以,当全片唯一看出真相的孩子,被瘦子威胁生命时,舅舅赶来搭救。他没来得及救下被瘦子掐死的二姐,但是救下了侄子——虽然他以自己的命换了瘦子的命,临死前交给侄子一把枪自保。双胞胎妹妹也并非死有余辜。此前,保险理赔员上门调查,试图要“所有的理赔款额”,因为“没有一个丈夫会在妻子意外死亡前3个月突然大幅提高保额”。当中年男子说:“你以为一个已经杀了一个人的人不会再杀第二个吗?”理赔员答道:“你以为一个保险公司不会管一个理赔员的意外死亡吗?”于是,双胞胎妹妹在给理赔员的咖啡里放了烧碱。自作聪明的理赔员跑上街道呼喊救命,而所有人都忙着去烧黑人家的汽车。以至于,中年男子不戴上手套就抄起高尔夫球杆直接从背后就给了理赔员脑袋一棒,最终不得不从他脑袋里“拔”出球杆——通常凶犯都记得要擦掉指纹,可他身穿被血浸透了的白衬衫还敢运尸去郊外。在回程时,滑稽地骑着儿子的自行车。此时,赶来威胁他的胖歹徒一边开车,一边威胁他还钱,才说了三句话,就被大卡车撞死。
至此,只有中年男子和他的儿子存活。可当他一边吃着双胞胎妹妹死前制作的含安眠药的三明治,一边威胁儿子不能说出真相,否则就会被他用枪打死之时,观众对全片每一个成年人能否更智慧更善良一点的希冀全部破灭。第二天早上,中年男子死在餐桌旁——而那块三明治是双胞胎妹妹原本做给孩子的,因为他知道骗保的真相。
全片最后一个画面,是第二天早上,幸存的孩子与黑人孩子隔着篱笆打棒球,阳光初升,大地祥和。仿佛昨晚这片土地上没有发生驱赶黑人的暴乱,隔壁屋子里也从不曾发生凶案。
相比之下,当下被宇宙超级英雄、欧美皇家特工霸占银幕的电影院显得如此不真实。我们在电影院中驰骋想象之余,应该自省人生。凡人造小恶不自知,似乎才是日常生活里概率更高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