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1:星期天夜光杯/上海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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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为著名学者胡适建立求学档案,上海绝对是个绕不过去的“重镇”。尽管胡适没有在这里获得一纸正式毕业文凭,但少年胡适在上海的求学经历,尤其是所接受的教育,却给他日后的发展,提供了“起飞”的跑道。
     
2018年04月22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少年胡适沪上求学档案
如果要为著名学者胡适建立求学档案,上海绝对是个绕不过去的“重镇”。尽管胡适没有在这里获得一纸正式毕业文凭,但少年胡适在上海的求学经历,尤其是所接受的教育,却给他日后的发展,提供了“起飞”的跑道。
陆其国
■ 叶澄衷先生
■ 少年胡适
■ 梅溪小学创办人张焕纶
■ 澄衷学校校门
■ 中国公学
■ 中国公学
澄衷学堂教学楼
■ 中国公学新宿舍
■ 中国公学大钟楼
  陆其国

  进出梅溪学堂

  1904年春天来临的时候,一个身穿蓝呢夹袍、绛色呢大袖马褂,脑后垂着一条细辫子的13岁少年,从安徽绩溪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上海,进入坐落在南市的梅溪学堂。梅溪学堂创办人、我国早期提倡新教育的张焕纶先生,他是这名少年已故父亲生前最佩服的朋友。梅溪学堂当时开设国文、算学、英文三门课;课本分别为《蒙学读本》《华英初阶》和《笔算数学》。因为听不懂沪语,少年被编入了最低班;其外乡口音还遭到班上同学们嘲笑。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教国文的沈先生给他们上课时说:“传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这话引自《左传》。”话音刚落,忽见安徽少年站了起来,怯声说:“这个‘传曰’是《易经》的‘系辞传’,不是《左传》。”沈先生一愣,不由问道:你读过《易经》?答:读过。又问:是否还读过其他经书?答:读过《诗经》《书经》《礼记》。再问:做过文章没有?答:没有做过。沈先生说:“我出个题目,你做做试试看。”沈先生出的题目是“孝弟说”。安徽少年当堂完成了这篇作文。沈先生一口气看完,对安徽少年说:“带上书包跟我来。”他们下楼来到二班课堂。只见沈先生对执教二班的顾先生说了些什么,后者便把安徽少年领到一个空座位坐下。安徽少年这才知道,他已连升了四级,一下子成了第二班学生。过了几个月,他又升入了第一班。这位安徽少年正是胡适。此时,梅溪学堂已改名梅溪小学。然而,就在眼看到年底就有望毕业时,少年胡适和另外三名学生,因为拒绝接受上海道台的考试,最后选择离开了梅溪小学。

  关于为什么不愿接受上海道袁海观的考试,胡适后来回忆,一是这年他读到了梁启超等人的书,尤其是邹容的《革命军》,不仅读,还传抄,并自命“新人物”,觉得已在“脑海里种下了不少革命的种子”。二是当时有个宁波木匠周生有在黄浦滩被一个俄国水兵无端砍杀,但判决却让胡适等学生和上海市民深感失望,胡适他们还因此写匿名信痛骂上海道袁海观。有此前因,他们当然不愿去接受袁海观的考试。

  进入澄衷学堂

  胡适在上海求学的第二所学校,是坐落在虹口的澄衷学堂。学校由宁波镇海商人叶澄衷先生创办,提倡并信奉八条准则:博爱、忠实、守法、庄敬、勇敢、俭朴、整洁、愉快的。1905年,时任澄衷学堂总教的白振民先生和胡适的二哥曾是同学,白先生看过胡适在梅溪小学时的作文,对他很赏识。胡适接受了白先生的建议,进入澄衷学堂就读。此时胡适最感兴趣的课程不是文史而是算学,他常在宿舍熄灯后,点起蜡烛继续做习题。由于成绩出色,他得以跳班。

  学校国文教员杨天骥先生对胡适这个少年学生同样激赏,不时鼓励他多读书、勤思考。杨先生向学生们推荐经吴汝纶删节、严复译的《天演论》,并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试申其义”为题,布置作文。胡适后来说,当时读《天演论》,“很少能了解赫胥黎在科学史和思想史上的贡献。他们能了解的只是那‘优胜劣败’的公式在国际政治上的意义。在中国屡次战败之后,在庚子辛丑大耻辱之后,这个‘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公式确是一种当头棒喝,给了无数人一种绝大的刺激。几年之中,这种思想像野火一样,延烧着许多少年人的心和血”。

  胡适的名字也是这种风气底下的纪念品,他原来在学堂里的名字是胡洪骍。有一天他请二哥为他起个表字,二哥说,就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适”字好不好?胡适一听很高兴,就用了“适之”之名。后来发表文章,偶用“胡适”作笔名,1910年考留美官费时,正式用“胡适”这个名字。在澄衷学堂求学期间,除了严复,胡适觉得另外给他以较大影响的当数梁启超,尤其是后者写的《新民说》和《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其时少年胡适已觉得梁启超的“‘新民’的意义是要改造中国的民族”。胡适坦陈《新民说》极大地开拓了他的视野,“使我彻底相信中国之外还有很高等的民族,很高等的文化”。《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则让胡适知道除了“四书”“五经”,中国还有学术思想。他后来写作《中国哲学史》的“种子”,就是当时播下的。最让胡适难忘的,是他在澄衷学堂求学期间,打下了良好的英文和算学基础。

  和在梅溪小学的经历相似的是,胡适在澄衷学堂只待了一年半,也是不到毕业便离开了。离开前,胡适已是班长,为了学校的事,他不时与学校办事员起冲突,弄得很不愉快。又有一次,班上一名同学因故被学校开除。胡适觉得处理过重,向白先生提意见无效后,又写信抗议。结果受到白先生公开批评,还被学校记大过。尽管胡适知道白先生内心是爱护他的,但还是觉得很受伤,就不想再待在这里。恰巧此时,胡适得知中国公学夏季要招考,又有朋友劝他报考中国公学,这更坚定了胡适离开澄衷学校的决心。

  考取中国公学

  1905年,日本文部省颁布取缔中国留学生规则,中国留学生认为此举有辱中国,顿起风潮;来自湖南的陈天华因此愤而投海,以悲壮的牺牲,呼吁国人努力救国。部分留学生受到震动,愤然回国,主张在国内办一个公立大学。这就是1906年春天,在上海老靶子路(今武进路)黄板桥北开学的中国公学,校舍系租赁;资金多赖社会人士赞助。初时由于理解者少,赞助亦少,所以办学一个多月就陷入绝境。公学干事姚弘业先生激于义愤,于3月13日投江自杀,遗书中言“我之死,为中国公学死也”。姚先生的死和遗书引起社会震动,舆论也对其表示敬意,赞助者纷伸援手,办学伊始的中国公学,才得以度过危机。

  1906年夏天,离开澄衷学校的胡适考入中国公学。那年国文考题为“言志”,监试者是总教习马君武先生。马先生阅览胡适试卷后,忍不住给其他老师传阅,大家都觉得中国公学“得了一个好学生”。在胡适印象中,“中国公学是第一个用‘普通话’教授的学校”。他自己也在中国公学学会了说普通话。这里给了在同学中年龄最小的胡适愉快的体验。他说“中国公学创办的时候,同学都是创办人,职员都是同学中(推)举出来的,所以没有职员和学生的界限。当初创办的人都有革命思想,想在这学校里试行一种民主政治的制度。姚弘业烈士遗书中所谓‘以大公无我之心,行共和之法’,即是此意”。

  暑假过后,胡适住进了他在上海求学的第三所学校中国公学。入学不久,胡适就和一个来自外省,名叫钟文恢的同学相熟了。钟文恢告诉胡适,他们在学校组织了一个竞业学会,目的是“对于社会,竞与改良;对于个人,争自濯磨”。会所设在校外北四川路厚福里;他本人是会长,并介绍胡适加入这个协会。胡适渐渐知道,住在会所的多是革命党;会刊《竞业旬报》的宗旨明为振兴教育、提倡民气、改良社会、主张自治,但胡适清楚,“其实这都是门面语,骨子里是要鼓吹革命。他们的意思是要‘传布于小学校之青年国民’,所以决定用白话文”。钟文恢鼓励胡适为会刊撰稿,胡适信奉“做文字(章)必须要叫人懂得”的观念,写白话文正好与他这一观念相契合。于是,1906年9月11日出版的第一期《竞业旬报》上,胡适用化名发表了一篇通俗“地理学”的文章,这是胡适的第一篇白话文字。不知是不是用白话文写作特别能激发灵感,胡适一发不可收,还萌生了创作长篇小说的欲望,题目就叫《真如岛》;用意是“破除迷信,开通民智”。这部计划写四十回的章回体小说从《竞业旬报》第三期开始连载。由于刊物办到第四十期停刊,所以胡适的《真如岛》没有写至终篇。但即使如此,许多年后胡适说,回头看当年他发表在《竞业旬报》上的那些文字,“真有如同隔世之感。”

  可见胡适求学中国公学期间,为《竞业旬报》撰稿于他一生思想发展的重要。他还说,在中国公学“这一年多的(撰稿)训练给了我自己绝大的好处。白话文从此成了我的一种工具”。中国公学的求学经历,也促成他后来“走上了文学史学的路”。

  筹备中国新公学

  1908年9月,中国公学因各种矛盾突起,尤其是校方对学生的压迫之举,最终引发风潮,导致大多数同学退学,胡适亦在其中,还不满十七岁,虽然换了三个学堂,却始终没得着一张毕业证书。当时胡适只要不退学,第二年就可以毕业。

  几乎与此同时,退学学生已在推举干事筹备并很快创办起了“中国新公学”。身为学生的胡适兼任《竞业旬报》编辑,并有偿教英文。因为创立背景不同,加上经济困境,这时候中国公学吴淞新校舍已在兴工开建,老公学干事之一张邦杰先生力主调停两所公学,召回退学学生。新公学董事长李平书先生眼见新校经济陷于困境,也赞成有条件调停合并。胡适后来回忆道:“中国新公学在最困苦的情形之下坚持了一年多,这段历史是很悲壮的。”合并时新公学解散,胡适拿到两三百元欠薪。当时有许多学生不愿回老公学,包括胡适。不久他进入华童公学担任教职。但因“忧愁烦闷”,加上年少迷茫,胡适跟着“一班浪漫的朋友”沾染上了一些恶习。直到有一晚因喝醉“闹出乱子”被抓进巡捕房,胡适才幡然醒悟,从此改邪归正。这时传来清华学校留美庚款考试的消息,胡适在师友和家人鼓励下,积极备考,考取官费留学生。从而实现了他人生中的一次华丽转身。

  后记>>>

  数年后,在陈独秀向时任北大校长蔡元培的热情推荐下,胡适来到北京大学担任文科教授,成为一名著名学者。回望来时路,胡适不仅出生于上海,他的知识和学术始发地也在上海。从某种意义上说,上海为胡适提供了他日后的文化人生起飞的坚实跑道。他在上海发表的第一篇白话文,也推动了上海新文学的日益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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