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为何按内卷来修复?本报记者辗转找到了鸟尊尾部的修复者,原上海博物馆青铜器修复组组长、副研究员张光敏。他讲述了2002年鸟尊尾部修复的全过程,道出内卷的依据。
背景 鸟尊来到上博
1992年至2001年,北京大学考古专业联合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对晋侯墓地进行了6次大规模发掘,共发现9组19座晋侯及夫人异穴并葬墓,出土大量珍贵文物。于1992年、1993年两次选入“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2001年选入“20世纪中国100项考古大发现”。
鸟尊出土于曲沃县北赵村晋侯墓地114号墓,它的主人是第一代晋侯燮父。由于恶性盗墓,它出土时已支离破碎。北大文博考古学院副院长孙庆伟介绍,当时考古工作者将破碎的“零件”连墓土整体从墓室里切割下来,打包运回北大的实验室,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才把它修复成现在的形态。
2002年,晋侯墓地出土文物来到上博展出,展出前大量青铜器运往上博修复。张光敏时任上博青铜器修复组组长,主持国内外文物修复工作。他1975年进入上博从事青铜器修复,修复过各类青铜器。
“在这期间,北大将鸟尊送到上博,它的身体已经拼接完成,但尾部由于象鼻中间关键的一段缺失,难以判断外翻还是内卷,所以散落的象鼻前端没有接上。”张光敏回忆。
尝试 外翻高度不够
“我的第一感觉也是外翻。”张光敏说。但青铜器修复就像是穿越千年,与想象力丰富、工艺精绝的西周工匠的一场对话,要从文饰、粗细、线条、高度、造型、气质、力学与美学多个角度,细致入微地考虑。
从现在的造型来看,这只鸟尊以凤鸟回眸为主体造型,头微昂,高冠直立,禽体丰满,两翼上卷。在凤鸟的背上,一只小鸟静静相依,成为鸟尊器盖上的捉手。凤尾下设一象首,象鼻内卷上扬,与双腿形成稳定的三点支撑。
“根据象鼻根部和前端的粗细,两者之间的高度,我尝试用铜丝校正,外翻与内卷都试过多次。外翻的话,要先向内拐个弯再翻出去,但从粗细的变化来看,这个高度不够,怎么翻也不好看。但内卷则完全不同,看上去非常协调。”
印证 回头凤鸟文饰
这仅仅是初步的尝试,张光敏翻阅了大量资料,发现一个重要问题。在现有的资料中,这只鸟尊被称为“鸟尊”或“凤鸟尊”,但张光敏表示,它的名字是“回头凤鸟尊”。“已经出土的几只鸟尊头部或是尾部外翻,或是以尾部向后作为第三个支撑点,但它们的头部都是向前的,没有一只和它一样,是呈回头姿势的。”
他查阅了不同的商周青铜器上的回头凤鸟文饰,其尾部均为内卷。张光敏认为,尽管是器物上的平面浮雕,但同一时代造型的理念应该是一样的。
有一种质疑的说法认为,鸟类受到惊吓的时候,尾巴才会内敛。晋国虽只是“方百里”的侯国,但晋侯燮父作为周成王的亲侄子,完全没有必要畏首畏尾。但张光敏认为,“鸟类很悠闲放松的时候,通常是头向前,尾朝后,但‘回头’说明鸟处于警觉状态。”此外,张光敏认为,自然界中大象的鼻子通常是朝里卷,没有朝外翻的。“当然,不排除古人为了造型和力学,会违背常规。”
再修 还需确凿证据
在确定为内卷后,张光敏开始形塑缺失的中间一段象鼻,以铜杆作为内部支撑,用易于塑形的环氧树脂造型,做了多次,才做出与鸟尊的力度与美相匹配的象鼻。尊重北京大学的意见,这部分象鼻保持素面,即没有重饰花纹,以表明后世重修的身份。
修好后的鸟尊,也就是现在展示在人们面前的鸟尊得到了上博、北京大学和山西博物院专家的认可,参加2002年上博的临展并录入图录。
晋侯墓地发掘工作结束后,北大考古系师生持续投入对出土文物的整理和修复工作,并发现了疑似鸟尊尾部的残片。今年4月28日至5月7日,鸟尊赴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参加北京大学120周年校庆特展《寻真——北京大学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展》。以此次鸟尊赴北大展览为契机,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和山西博物院基本确认了残片为鸟尊象鼻的缺失部分。
山西博物院工作人员透露,残片长约8-10厘米,为细长条,色泽较暗,锈蚀严重,研究人员是通过大小、弧度、文饰信息初步确认它的身份。山西博物院和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将联合制订鸟尊修复方案,并向国家文物局报批。修复方案获批后,将着手对残件除锈清理,再度修复。
张光敏目前尚未见到过新确认的残片,他表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它是象鼻的一部分,或是外翻的,还是维持现状较好,避免对文物的损伤。
本报记者 姜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