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母亲姚玉英九十华诞,在庆生的盛宴上,我致词表达衷愿:“‘九十不稀奇,一百笑嘻嘻。’我们翘首以盼,愿‘笑嘻嘻’的期颐之年快快到来!”
弹指之间,时光流逝。今天,如愿迎来了母亲的期颐之年,百岁华诞!
先哲有言“仁者寿”。堪称为“仁者”的,未必都是名垂青史的圣贤,尘世间的凡夫俗子同样也可以。家母出身于普通人家,外公外婆生有十个子女,她排行第九,称为“九妹”(也许曾有人拿越剧唱词“我家有个小九妹”跟她打趣吧)。外公外婆自甬入沪,凭着聪明与勤奋,靠安福路上开的一爿洗衣坊,养育一群儿女,不难想象生活的艰辛。正是在如此的生活环境中,我母亲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性,也在内心滋涵着亲情之爱。
刚入职时,母亲是美资企业沙利文(现冠生园)美丽干练的Miss Yao;婚后她是父亲坐堂出诊细致体贴的姚护士;新中国成立之初,母亲是里弄居委排难解纷的姚大姐;退休前,母亲是地段医院亲切随和的姚会计……在我记忆之中,母亲总是和诚待人、广结善缘。她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有的只是普通人的仁爱之心。普通人的仁爱,点点滴滴,平平凡凡,在苍天之下,日常之中。
《诗经·凯风》曰:“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这首咏母诗把母亲喻为温煦的南风,吹拂着棘心(棘,酸枣树,比喻子女)使之茁壮成长,母亲付出了多少辛劳呵。我们的母亲同样也是这样。我们兄弟姐妹四人,作为老大的我,较早地感知了母亲的艰辛和挚爱。母亲善烹饪,烧得一手好菜,每每让我们几个“馋猫”垂涎欲滴,齿颊留香,一手“妈妈的味道”熏陶我成为沪上美食界的“老饕”;母亲善操持,她既是承担家务、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又是工作敬业、众口称赞的职业女性,凭着一众好人缘和好办法,度过了那年代无数紧巴巴的日子和突发性“灾难”(我小妹在黑龙江军垦农场时,十来个知青委托她回沪探亲代购上海产手表的巨款被窃);母亲善隐忍,怀着一颗坚强又温柔的心,让她熬过了婆婆卧床瘫痪不起、丈夫天天繁忙就医、长子被“四人帮”拘捕入狱、长女当上军医远赴外地、次子医科大学毕业分配陕西、幼女仍在边疆农场的日日夜夜……“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爱无私,不求回报。然而,作为子女,我们又岂能不知恩图报?而对母爱最好的回报,就是不辜负母亲的哺育和培养,不辜负她对我们满怀的热切期望。我们兄弟姐妹成家立业,事业有成,有的是医院院长,有的是报社总编,有的是医学教授,有的是高级教师……这一切凝聚着母亲所倾注的多少心血和挚爱呵!
令母亲更欣慰的是,第三代、第四代也斐然长成,崭露头角。说到孙辈们的“出息”,她脸上的每条皱纹都满溢着喜悦。孙辈中有的是国有银行的支行副行长,有的是外资企业的营销部部长,有的是新闻媒体的编辑部主任,有的是国有企业的党办负责人。三年前,与她同住的外孙入了党。有一次外孙因前一天加班很晚,第二天没有早起,我母亲就敲他的房门,大声催道:“快点起来,共产党员上班不好迟到的!”这阵阵敲门、声声催促,饱含着多少舐犊深情呵!
母亲年轻时,得过肺结核;到了中年,一个肾脏又完全丧失了功能,然而她乐观旷达,老而弥健。医保政策实施以来,她的社保病历卡,还是赤骨里新,至今没有用过一次。三年前,作为医生的弟弟和弟媳为她做了一次全面体检,各项指标竟然全部正常,说出来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她腰背笔挺,四肢灵活,而且思维清晰。84岁时由我太太陪着赴京旅游,在同行的旅客中她第一个登上长城,让老外也禁不住连呼“surprise!”(惊奇)。92岁时,她在外孙的陪同下又兴致十足地畅游上海世博会,成为园中令人瞩目的一“景”……母亲何以如此寿而健?是得益于她的仁爱、心安、开朗、豁达,以及生活的起居有常吧。有什么特别的养生秘诀吗?其实也不特别,很简单的,就是:清晨一杯热豆浆,上午阳台晒太阳,下午搓搓小麻将,夜晚早早入梦乡。
行文至此,我不禁欣然感曰:家有一老如一宝,母亲高寿又健朗;璞玉其质瑛其华,福佑全家更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