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1: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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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8月21日 星期二 放大 缩小 默认   
沉浸浓郁
徐梦嘉
图一 鬰(甲文)
图二 鬰(小篆)
图三 有(甲文)
图四 有(甲文)
图五 有(金文)
图六 郁(金文)
  徐梦嘉 文/图

  沉浸浓郁,出自唐代韩愈《进学解》:“沉浸浓郁, 含英咀华”。沉潜浸淫在典籍的浓厚馥郁书墨香气里学习,咀嚼体味个中精华。拙文则沉浸在“郁”字里。由于上世纪汉字简化时将鬰(鬱)也简成了郁,今人往往郁、鬰不分,将沉浸浓郁归繁后的“沉浸濃郁、沈浸醲郁(沈通沉)”中的郁错写成“鬰”。故谈郁字其实是谈郁、鬰两字。为了明晰,文中该用鬰处都用鬰。

  先咀嚼“鬰”。

  鬰有“鬰闷”义。鬰的甲文(图一)为林与上下二人(大、亻)组成,我识定这是一幅很无奈的画面:林间,强者踩压着弱者暴打,显然被欺负者情绪低落。字形嬗变成小篆(图二),甲文恃强凌弱形已经遁去,但此字“心底苦楚”不能消除。这方面字义的郁归繁要用鬰:忧鬰、沉鬰、忧鬰、鬰闷、鬰愤、鬰怒、鬰积、鬰结、抑鬰、鬰鬰寡欢等。少用的鬰悒一词同样,《楚辞·九章》:“独鬰悒而谁与语。”

  东汉《说文》已见正体“鬱”,南朝《玉篇》鬱又作鬰(以爻替缶)。字形孽乳,逐步又有30多种正体异形“鬰”。而鬱、鬰两个常用款,鬰更契合字义。

  小篆鬰构形别开生面,字亦有了神采焕然新义。拆解“鬰”字:1.双木为林。2.“爻”借指树木交错。3.缶,大肚小口有盖的盛酒瓦器,从缶“鬱”有作双手持缶形。4.冂,《说文》:“林外谓之冂,像远界也。”5.鬯由受物之器(凵)、斜着的米字(※)和勺(匕)组成。6.彡示意香气散发。再借助史料记载作鬰3至6的补充解读:中国很早用鬰金草酿酒。在此(冂)用勺把鬰金草合黑黍酿成的酒从开口的“凵”里舀出或再灌入“缶”内。李白诗句“兰陵美酒鬰金香”指的就是有鬰金草香味的兰陵地区好酒。鬰(鬱)的酿酒构形可谓酒香扑鼻,后切换为辅助形容草木茂盛(鬰的1、2)程度,描绘视觉现象用字。《玉篇》鬰:“木丛生也”。鬰葱、蓊鬰、苍鬰、鬰秀、鬰茀、鬰勃及“鬰鬰园中柳”等都用鬰,树冠间互相衔接状有鬰闭一词。

  再体味“郁”。

  郁,从有、邑(阝)。甲文两款“有”,1.又(图三),以力大右手朝左张开作持物状。2. 弯角牛头与土地萌发青草或禾苗的同体(图四),寓意富有。当“又”持有义不再,“同体”也弃用后,金文“又”加月(肉)另造右手提大块肉的“有”(图五),蛮荒时代先民获取食物赖以生存的最重要方式之一是捕渔打猎斩获肉食。“持肉有”的拥有也应当责无旁贷地含纳了“共体有”的所有。邑,“囗”是界域;“巴”是跪人形,合起指人口多的城邑与地区。小篆有、邑组合的郁(图六),示意此地有沃土禾草肉食,是膏腴之境。古人将郁作地名,期盼富庶福祉。郁地居民皆姓郁,也是现在郁姓先祖。“郁地”散发土肉草禾香气属“暗香浮动”的,在形容香气程度的郁烈、氤郁、 馥郁、芬郁等描述时都要用“郁”,与“鬰”没有关系。“暗香”外延还逐步扩展到表达墨香书香乃至书卷气文化味用语,如沉浸浓郁,郁郁乎文等。郁字蕴含香气意涵是需体悟的一种感觉。

  古籍里不会弄混朗若列眉的“视觉鬰”和“感觉郁”,然而今天在使用传统正体字的台湾地区,重版大陆简体书籍亦存在包括郁字的归繁问题。例如,左岸文化出版社2008年11月出版、远足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发行的大陆文字学著作《汉字归宗》,作者郁乃尧正确归繁应是“郁乃堯”,却印成“鬱乃堯”,笔名郁堤,讹作“鬱堤”,两“文化”机构竟也犯此低级文化错误,委实贻笑大方。

  中华汉字学领域宛如浩瀚无垠的林海,有着一片又一片鬰鬰葱葱景色各异的林分。我挟筴行走其间,沉浸浓郁,含英咀华,心醉神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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