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人民空军从事外事外训工作的教员,他平生头一次接触的非洲军人来自津巴布韦。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他至今还收藏着不少与津军有关的物件,而更多的纪念,却始终是津巴布韦军队及人民留在他心底的印象。
豪杰不问年龄
20世纪90年代,我所在单位承担一项特殊任务——开办津巴布韦防空部队高级军官首期培训班。说它“特别”,一是因为这是该部自80年代以来首次承担外军培训任务,上下极其重视,组织专人负责,调集教学方面的精兵强将,二是承训人员从未与非洲军官打交道,对施训对象怀有好奇心。
这一好奇心,随着我在机场接到两位津巴布韦空军学员后就更强烈了。身材魁梧的查姆诺卡拉上校(简称“查姆”),目光坚定,举止高雅,不言自威;奇万达米拉中校(简称“奇万”)则是个运动达人,活力四射。交谈中了解到,38岁的查姆早年参加独立解放战争,是时任津总统的铁哥们,曾赴苏联留学,现任空军防空部队司令;32岁的奇万也参加过独立解放战争,曾在西方国家受训,思维飞扬,言语机智,现任防空部队副司令。当时津空军才5000人,只有7位将军和18位上校。了解外军的人都知道,30多岁就以校官身份独当一面,十分罕见,这反映出两人的才干与影响力。二人均首次来华,必以独特视角来探寻中国。
事后证明,这些判断是对的。中方调整培训施训方案,提升教学目的,丰富教学手段,增加现地教学环节,加大教学力度、深度和广度。通过对比西方外训,见多识广的查姆和奇万感到,中方军事培训“理论联系实际”,突出结合古今中外精华的中国特色军事研究,中国古代军事思想和毛泽东军事思想作为军事研究的核心思想贯穿始终。当然,中国军事理论体系由于缺乏自身的现代战争实践支撑,更多以西方国家现代高技术战争实践活动作为研究途径,这是值得商榷的。
“中国,好!”
继首期高级军官培训班后,我作为中方首批培训专家组成员,在1990年初赴津巴布韦切古图空军基地,执行培训其防空部队的任务。与津军基层官兵十四个月的零距离接触,让我感触颇深。
初到切古图的一个周日早晨,我们从宿舍区步行前往军官食堂,走在前面的几个同事通过营门时,被津军宪兵拦住,交流片刻,同事们又继续走向食堂,那位宪兵轻轻摇了摇头。待我们几个走到营门时,那位宪兵又迎上来:“升旗时刻,所有人须驻足,向国旗敬礼。”我们这才注意到,远处正有一个宪兵双手捧旗,以英式步伐走到训练场正中,然后在旗杆下立定挂旗。就在他手拉旗绳欲升旗之时,我身边的宪兵抬手向国旗敬礼,我们身着便服,便立正向津国旗行注目礼。升旗毕,我们再通过营门时,那位宪兵又向我们敬礼:“Thank you. China,good!(谢谢你们,中国,好!)”
我们随后赶上前面那拨同事,说明宪兵的意思后,那拨人不好意思地说:“唉呀,我们没听懂他的意思。”此后,凡是基地升降旗,中国专家不论身着何种服装,不论在忙什么工作,只要处在能看到宪兵操作升降旗的位置,都自觉起身立正敬礼。
每每看到中国专家如此尊重自己的国旗,远近的津军官兵都会竖起大拇指,并报以感激的微笑。
“中国,你请先!”
中国专家的出现,不仅是津军的新鲜事,也是当地百姓的新鲜事。他们经常跑来打量这帮中国人如何训练他们的子弟兵,甚至有人驾车绕道在中国专家驻地旁“转两圈”。
我们平时从训练炮场到宿舍,须经两百多米长、勉强能双向错车的土路,路上的浮土厚到丛林靴踏上去,脚面都能淹没了。更有甚者,谁都不敢轻易脱离这条路,因为路边高高的茅草丛是毒蛇的“天下”。
一天,我独自赶往炮场,走到这条土路中间地段时,感觉身后有隆隆的车声,即便我靠向路边让路,它依然不紧不慢跟着。回头一看,竟是一台超级载重卡车,就在身后八九米开外缓缓开着,车后是滚滚尘土。见我想让路,黑人司机一边固执地摆手,一边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他的话,但从他的嘴形能看出是:“China,please(中国,你请先)!”就这样,他与我保持着距离,慢而又慢地跟着,直到走完余下的土路再开上硬化路面,司机这才挥手表示感谢,然后加大油门向高速公路驶去。
津巴布韦百姓对中国人十分友好,连孩子们总爱围着我们高喊:“China!China!(中国!中国!)”他们真可谓中国的“铁粉丝”,而那位黑人司机不想让我当“吸尘器”便是扎实的例证。
“你们是非人类!”
中国专家一到切古图,立刻投入道紧张的工作,可谓天天“一线作战”——宿舍到炮场,炮场到宿舍……基地里的女少校闻之,把怀孕的大肚子挺了又挺:“You’re inhuman(你们是非人类)!”
“非人类”?对,也不对。专家组从北京飞到津巴布韦哈拉雷,花了21个小时,再乘大巴赶到百余公里外的切古图,旋即展开培训,直至一年后。如此说来,我们确系非人类!
但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类。离开北京的时候,我的妻子已经怀孕;回国时,儿子已经半岁了。记得1990年9月的一个子夜,我突感心神不宁,竟独自跑到宿舍外面常有毒蛇出没的旷地溜达……翌日中午,中方联络组的刘参驾车从哈拉雷冲到切古图,在专家楼下,他大声高喊:“郭效东——生了!儿子!母子平安!”
当年,专家组宿舍没有座机,哈拉雷联络组若找人,须先打电话到基地总机,接线士兵再奔跑近两公里通知专家去接电话。儿子一降生,家人就报告国内外事部门,他们随即用卫星电话告知联络组,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刘参便导演了一出“飞骑报喜讯”的喜剧。
这确是天大的惊喜,惊得专家组人人高呼“这是咱们专家组的儿子”,喜得我挂着泪花接受所有人的祝贺!其实,为了这次培训任务,专家组人人都在“责任·荣誉·国家”的驱使下,付出巨大的个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