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准确说是位摄友,离开已整三年。摄友文学造诣很深,他能从小说《四世同堂》的端绪中推断老舍最后的归宿与水相关并非偶然。他常吟咏的是北岛写给妹妹20岁生日的《小木房里的歌》,诗作三年后诗人心爱的妹妹为救溺水儿童而牺牲,“他蘸着心中的红墨水,写下歪歪斜斜的字行。”摄友则用相机表达情感,将影像当作诗文;他主张“工夫在诗外”,包括摄影创作。我很挂念他。
摄友学过照片后期制作,却从未见他使用。他坦承,曾做过美图投稿,遭编辑呛声:后期处理过的照片一概不用。虽时过境迁,言谈间他脸仍涨得通红:此后,凡按下快门,我的照片便定格了。我理解,他“工夫在前期”。
摄友最爱拍荷花,我也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荷花盛开三伏天,他大汗淋漓满世界“随波逐流”,奔湖北拍鄂州红莲,赴江西拍广昌白莲,入拙政园拍出淤泥而不染,转古猗园拍水面清圆风荷举。然而,面对成百上千张荷花照,他仍喟叹独具审美意味的作品少之又少。天不假年,时值创作旺盛期的朋友骤然被病魔击倒。临走,他对我闭口不提尚未面世的荷花集,也不谈求索路上几多遗恨,只浅浅一笑:我也算与水有缘。
自此,每年摄荷,一直将友记挂着。我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拍出能让摄友赞许的荷花,也不做后期。不为别的,只为纪念他。
于是,我摄下《一夜荷风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