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分道扬镳
卢蓉被分配到区检察院,她是这个检察院里自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本科大学生,上下领导对她都极其重视,被安排在检察长办公室工作。办公室是一个套间,里面是检察长办公的地方,外间办公室已有两名女同事,分别姓张和姓施,卢蓉不知道她们的职务,统称她们为老师。
卢蓉报到的第二天就开始正式上班。一大早来到办公室,张老师慌慌张张地到她面前,紧张地说:“你知道吗?我们检察长的夫人昨天晚上过世了,老施昨天晚上就去他家里帮忙了,三天后,要举行追悼会,到时候我们去参加。”追悼会上,来吊唁的有一百多人。卢蓉从悼词中了解到检察长夫人年纪很轻,才四十出头,因生胃癌去世。
检察院的制服有点像警察的制服,还有大盖帽。卢蓉换上了制服,制服略显得宽松,有点别扭。走进办公室,不好意思地在两位老师面前转了一圈。
施老师上来拉起她的手,摇了摇头说:“这套制服委屈了你这么好的身材了,尺寸太宽。女人么,不论穿制服还是穿便服,都应当显示出女性的线条,女性的美。来,换下来,让我带回家给你改一下,保证合你身材,肯定好看,等检察长回来了,看了也保证喜欢。”
卢蓉已在这间办公室待一段时间了,也常常和检察长打照面,发现检察长并不正面看自己。她接着施老师的话说:“我们检察长,看起来很严肃的。”言外之意是,他不会注意我的制服的。施老师听出了卢蓉话中的含意,说:“也许近来事多,其实他早就注意你了。在他去你们学校面试回来后,就乐呵呵地提到了你。他说,他面试相中了一个女孩,人漂亮,字也写得好,还把你的材料给我们看了。你看我们检察长面试了你们学校五六个同学,就看中了你。”
在此后的日子里,卢蓉发现,她的两位同事有意无意地给了她许多和检察长相处的机会,她也从那时开始暗地里注意起检察长来。
卢蓉从来不敢在予兴面前穿制服。他们的恋爱就像病入膏肓却脑子清醒的病人,了解自己的病灶。虽然他们恢复了恋爱交往,其间双方也尽力安抚对方受伤的心灵,但始终有一个幽灵笼罩着他俩,那就是在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个是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一个是不良青年。自从卢蓉进了检察院工作,这差距更明显了。她不止一次用委婉的方式提醒过予兴,是否不要再玩打桩了,该找一份工作。予兴对她的提醒,只能心知肚明装糊涂,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找一份体面的能和卢蓉当前工作相匹配的工作,可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现状。
卢蓉来到位于黄陂北路和南京西路转角处的海鸥西餐馆,这是他们以往经常约会的餐馆。她要了一杯热牛奶,坐在角落里呆呆地等着予兴,默默地看着周围成双成对其乐融融的恋人或夫妻,掐指一算,离上一次约会已经过去了六个星期,感叹自己的恋爱算是什么样的恋爱呀,不冷不热,像是在完成任务或是在还债似的。
卢蓉想着心思,没有发现予兴已到跟前,当他坐到她对面时,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心思呢?”她喃喃地说:“来啦。”接下来说了些有关点菜的话,没有多余的话了。沉默无语在他们之间并不显得尴尬,而是家常便饭,已成了他们的习惯。餐毕,予兴终于拿出了当年向学校承认自己是她男朋友的勇气,把事先预演过不知多少次的话说了出来:“我们在一起不合适。现在我除了打桩,其他的工作也不会,也不感兴趣。我知道这不是好事,你也不喜欢,对你也不好,但我目前只会做这个,还想继续做一段时间。另外,你也能感觉得到,现在我们的恋爱变得怪怪的,大家都在勉强自己,还不如彼此分手的好,分手后也许都能过得轻松点。”
卢蓉望着予兴,慢慢地眼圈湿润了,拿出手绢擦了擦眼睛,用很轻的声音说:“也许你说得对。我们都敌不过世俗。”他们两人相对无言又坐了一段时间,卢蓉喃喃地说:“送我回家吧。就这样了。”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轻的“就这样了”,算是他们分道扬镳的宣言,算是长期沉默的总结,结束了他们难以忘怀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