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重蹈覆辙
劳大弓被逗乐了,也打趣地说:“我是环球先生,你是太空先生。高级养老院能使枯木逢春,培养返老还童的人了。”哈哈,哈哈,两人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王老师泄气地说:“我长得老气,人又丑,又有病,是个空空先生,哪有资格做太空先生,你有资格做环球先生。”劳大弓问:“有资格?这个资格是什么?”王老师说:“这个资格不是学历,也不是职称、官衔,是一种认可。”劳大弓一头雾水问:“什么认可?”
王老师说:“男的和女的相互认可,环球先生要得到环球小姐认可,你已得到了我们养老院里的环球小姐认可了。”这句话很瘆人。劳大弓惊慌地问:“是谁?”王老师说:“养老院的院花,《贵妃醉酒》的表演者冬雨,她已经把彩球抛给你了,你还木噱噱地不去接,老憨大,拎不清!”最后两句话是重重地责备了。
劳大弓还有些茫然失措,问道:“我刚来养老院十多天,环球小姐就认可我这个环球先生,靠谱吗?”王老师出来散步时没带假牙,瘪了瘪嘴,笑了笑说:“你们在饭桌上那个亲热劲儿,早已在一个谱上了,还要靠谱吗?大家都看出名堂来了,心里早已有谱了,只有你这个木噱噱的老糊涂没有谱,哈哈。”
劳大弓回到屋里,这一夜,头脑像一锅烧开了的粥,“突”“突”地翻滚不停。“有屋就有‘屋里厢’。”这个婚姻市场的金科玉律,犹如粥锅下的柴火,支配着粥锅中的气泡膨胀、翻滚的程度。支配着劳大弓心境的平衡、烦乱和失衡。他不断地思索,像剥茧抽丝一样拉出一条线索来,他对冬雨有情,冬雨对他有意,如果继续运行下去,这两条线总是要相交的,就像他同贺芳在相亲角荷花池的邂逅相遇。相交、相遇的结果必然是谈婚论嫁,谈婚论嫁的大前提是藏娇金屋,藏娇金屋的大法则是“有屋就有屋里厢”。
他的思路七转八弯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从终点回到起点:婚房。似乎是有婚房有婚姻,无婚房无婚姻。出路在哪儿?他已卖掉房子了,是个无立锥之地的赤贫了,真正的无“产”阶级了。他同贺芳的破裂婚姻警示他:高房价如昆仑山是无法撼动的,不管是老情人或小情人,在它面前如同一只只小蚂蚁。昆仑山上只要落下些碎石块,就可把这些小蚂蚁压成肉浆,蚂蚁能扛大山,这是屁话、鬼话!爱情能挡住高房价,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幺蛾子,是妖言惑众!思考到这里,他闭上眼睛一片黑暗,睁开眼睛也是一片黑暗。他找不到出路了,他感到身上潮叽叽的,原来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一筹莫展中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劳大弓就醒了,并下了决心:不同冬雨往来,不重蹈他同贺芳的失败婚姻覆辙。黄昏恋是可爱的,能享受到短暂的落日的快乐,港口沉没了,给你的是茫茫黑夜,是无边无际的痛苦。长痛不如短痛,断!断!壮士断腕,毫不畏缩!
第二天午饭时,劳大弓在墙角边的饭桌上用餐。坐在蝴蝶兰旁的冬雨一边吃饭,一边左右张望。她发现了劳大弓,竟然端着饭碗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在他的饭桌旁坐下来。劳大弓无法躲避,只能同她搭讪。冬雨当然不知道劳大弓的心思变化,仍像往日那样天南地北地聊起来。他“嗯”、“嗯”地应付,不是积极地响应。
第三天冬雨把她的桌位也转移到墙角边,她感到这个饭桌周围饭客很少,比较清静,利于窃窃私语。她错误判断劳大弓转移饭桌,是为了深化他们的交往,用心良苦。
劳大弓发觉弄巧成拙,自己反而被顶在死角里了。本来在蝴蝶兰前是一群饭客,他和冬雨混杂在一起不显眼,如今他们在墙角边用餐,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山又显水,成为万众注目的对象。在这死角里无法藏身,更不用说转身了。
后来,他改变招数了,最早进饭厅,不同冬雨见面,或者仅同冬雨打个照面,匆匆地吃完饭就走,没有饭桌上的神聊。冬雨心中也有谱儿的,在饭厅没有开门前几分钟,她就在饭厅门口溜达。劳大弓进了饭厅,她也跟进,劳大弓的饭盘在哪个饭桌上,她的饭盘也在哪个饭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