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新敦刻尔克
随着搭载士兵的船只启航,这个世界仍然有一线生机。很多人在返回英国的船上睡着了。有些人试图找到一个安静而不会被人打扰的角落待着。“我们会回到英国,把大家放下,然后再回到海滩上。”剧毒号的约翰·麦克比斯少校说道,“然后船上经常会突然冒出一个士兵——他回了趟英国,然后又回到了敦刻尔克,自己都没明白过来。”
绝大多数返回国内的英军士兵都知道他们遭受了一场可怕的失败。许多人觉得他们让国家蒙羞。但对那些有这种感觉的人来说,他们会遇到一个惊喜。达勒姆轻步兵团的军官伊恩·英格利什说:“在英国,我们受到了让人惊讶的欢迎。”他目睹了兴奋的公众,这些人让归来的士兵感觉自己好像英雄一般。
汉弗莱·布雷丁说,“女人们几乎给我们开了个派对。她们往火车上带来一大堆茶、咖啡和面包。”对于布雷丁来说,公众的反应带给了他尴尬的感觉。“我们觉得自己就这么一跑了之,实在是太混账了!”里德利也谈到了羞愧感。许多士兵对他们眼中的政客、军官或陆军本身被视作背叛行径的行为感到愤怒。
6月2日,陆军大臣安东尼·艾登在接见阿尔德绍特的士兵时,被士兵们用巨大的嘘声“欢迎”。大约在同一时间,英国全国劳军演出协会的领导者巴希尔·迪恩则坐在布里德波特的一间酒吧里,听着“怒火中烧”的士兵们互相拿自己的经历来比惨。
77年过去后,当年在英国陆军勤务部队服役的毛里斯·梅钦仍然对当时发生的事大发雷霆:“他们说敦刻尔克撤退是场胜利,但它不是——它简直一团糟。如果没有英国人民帮助我们的话,我会和很多人一道死去。”
然而英国民众对大撤退的反应既不是做作,也不是别人强迫的,无论他们认为大撤退是奇迹,还是闹剧,人们的反应都是一种自发的真实表现,体现了他们的如释重负——他们的亲朋好友们很安全,而战争仍将继续。
在发电机行动结束几个月后,英国历史学家埃尔顿子爵作了一次演讲,将敦刻尔克撤退描述为一个转折点。人们现在正意识到“真正重要的东西不是那些复杂且独有的东西。现在,重要的东西并不是股票证券或进入夜店所需的特权,重要的是自家房子完好、一日三餐有保障,还能听到自己孩子的笑声”。
英国的社会和政治气候也出现了变化。在敦刻尔克撤退之前,政府没有足够资金来为母亲和儿童提供免费的牛奶。6月7日,英国政府推出一项计划,提供的正是这项服务。钱突然不是问题了。几天后,英国情报部的政务次官哈罗德·尼克尔森向内阁提交了一份报告说,要尽一切努力为年轻一代提供真正平等的机会。来自旧时代的哈利法克斯勋爵在回复报告中承认,人的价值现在似乎比财政上的平衡更重要。敦刻尔克大撤退带来的冲击促使了现代英国社会的产生。
6月22日,法国与德国签署停战协定。大多数法国军队由于发电机行动和艾莉尔行动而到达英国,然后选择返回法国。留下的那些人中,有个名叫利昂·威尔逊的,他在6月初撤离到多佛,之后加入了英国军队。
1944年8月,威尔逊在老家巴黎被解放两天后回到了这座城市,他一家都是犹太人。有消息传来,说他的父亲和一个兄弟出现在了巴黎,但他的母亲、他的祖母和其他三个兄弟都死在了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两周后,他的父亲来到了伦敦——他的兄弟没来。“我很高兴他没来,”威尔逊说,“因为我父亲给我看了一张他的照片,照片上他就跟骷髅一样瘦。”
父亲告诉威尔逊:“我从来没有问过我弟弟,他在被驱离家园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威尔逊说:“因为我们应该开始新生活。”
战争结束后,利昂·威尔逊一直住在英国。1950年,他回到了敦刻尔克。
自从敦刻尔克大撤退之后,利昂·威尔逊的生活出现了非常大的转折,但大撤退仍然是他生命中具有决定性的事件。对许多被疏散或被俘的人来说也是如此。大撤退不仅对当时的亲历者具有重要意义,甚至对那些能记住它的人也具有不凡意义。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社会的变化,敦刻尔克大撤退正逐渐从活生生的记忆变成历史。
明天起连载《雏鹰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