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字在上海话里究竟应该怎样读?是音同普通话的“睹(dǔ)”,还是“打(dǎ)”?有没有规律可循?印象里这个问题在坊间已经讨论了很久,仿佛莫衷一是的多,牵强的诠释也不少。毕竟,市井方言一定要每个字都抠得四声精准或“唯我独对”,也有些作难。上海人说上海话,天经地义。上海人把上海话说得顺畅,不疙里疙瘩、不奇怪难听,也是应该的。就像“大”字,考究一番其在不同场合的不同读音,自然有助于把上海话说得更漂亮一些。
我以为,“大”的两种读音,基本上可以做一个分类。一般情况下,两样东西具有物理概念比较意义时,通常读作“dǔ”,而没有物理大小比较意义时,通常读作“dǎ”。“大”字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遵循了这个规律的。比如,大房间的“大”,必须读作“dǔ”,还有,大电视机、大汽车、大沙发、大门、大碗、大阳伞等,因为它们都有相对应的小电视机、小汽车、小沙发、小门、小碗、小阳伞等,可以形成物理大小的对比。而有些东西是不存在物理意义的比较的,比如“大丈夫”,它要表达的不是这个男人的身高体魄,而是他的胸怀。再比如“法式大菜”,必须读作“dǎ”,这道菜是以派头绚丽示人,不是在强调菜肴的分量多少。同样,上海人爱吃的“大饼”,谁听到过有“小饼”?其实,上海人煤炉里烘出来的大饼并不大,比意大利馅饼小多了,所以,大饼之“大”要读成“dǎ”。还有,驰名中外的“大(dǎ)世界”“大(dǎ)光明”也是都不能读错的。
有人会问,那么大学的“大”为什么要读成“dǎ”呢?这是因为大学与小学只有学历的比较意义,而不是要比较两者的空间大小。有些大学的面积比小学还要小呢,例如社区大学,有的就相当袖珍。同样的发音规则也适用于幼儿园里的大班和小班。
紧接着又有人要问,有的“大人”比“小人”还要矮小,也不具备物理比较意义,为啥一定要读成“dǔ”?我以为,这恰是因为这一对大人和小人的年龄差异造成的,倒退若干年或几十年,肯定是大人的个子要高于小人,他们“先天”就比较过物理的尺度了。这个规则似乎又可以延伸到人的辈分与等级上。上海人说的“大儿子、小儿子”“大娘舅、小娘舅”“大女婿、小女婿”“大官、小官”“大佬倌、小鬼头”,这里的“大”就读“dǔ”。到本帮菜馆里吃碗大肉面,就要读“dǔ”,因为还有小肉面相对应。大肠面有的,小肠面却没有,所以无论是大肠面还是大肠煲,都要读成“dǎ”。而大排骨和小排骨的沪语发音,就比较有意思了。通常大排骨的“大”读“dǔ”而不读“dǎ”,但简称为“大排”时,两个音又似乎都可以读了。“dǔ、dǎ”皆可的,在上海话里还可以找出一些,比如“大拇指”“大头娃娃”。
“大象”怎么读?要知道还有小象呢。上海人都是将它读作“dǎ”的,读“dǔ”就洋泾浜了。这是因为人们通常把大象看成动物世界里的一员,是个集称,而不是在比较它们的大小。到上海动物园去玩,上海人只会说“去大象馆”,而真正要看的则是“象鼻头”。想想蛮有意思。闻名上海滩的几个品牌肉包子,上海人称之为“大包”,这个“大”字是读成“dǎ”的。也对呀,上海没有“小肉包”的,只有小笼馒头,读成“dǎ”或许更是为了在气势上加重一些吧。
今夏大热天多,这可能就是一个特例了,没有“小热天”与之相对,但上海人恰恰在这里是发“dǔ”音的。不奇怪,约定俗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