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生活有太多意外

　　喝着鱼头汤，就着葱花蛋，钟雨清干完了两盅“大壶春”，舒服得哼哼了两声。他正想躺一会儿，电话却响起来。乔寄虹拿起喂了声，两眉警觉地一跳，回头对钟雨清说：“你的。”钟雨清很不情愿地拿过电话，一听那声音，心口立地紧了。

　　“你听得出我是谁么，钟雨清？”电话里是个女声，声音不稳定，像从很远的天际传来。这电话使他的血管一下子胀得紧紧的，酒意一抖擞便散了个干净。

　　香樟苑里阳光灿烂，空气里洋溢着令人欲醉的樟树叶香味。钟雨清和乔寄虹是半年前回到香樟苑来的。他们在《江海日报》工作了几年，最终却没在市区扎下根来。户口、编制、职称，像三把钳子紧紧夹住了他们的咽喉。伍诗中退休后，他们更觉势孤力单。经过几番挣扎，他们决心告别报社，回到了天仓县城。

　　留职停薪者回来工作，这种事并不少见。但大院同事见钟乔两人回来，议论却是最多。有的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他们不是两匹千里马么，怎么奔出去扑腾这些年，最后又灰头土脸回来了？也有说他们好高骛远，现在不仅两手空空回来，反而把原在大院应得的位子也丢掉了。如果两人不去报社，也许处级也升了；尤其是钟雨清，人那么聪明，县里提拔他当了哪一个局的局长也未可知。

　　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人生起伏还真是难说。他们回天仓县没几个月，县里召开人大，大院里也要选个干部代表，钟雨清被选上了。

　　这事本来不值一提。大院里的人民代表，基本任务是开座谈会收集社情民意，然后在人大会议上发言集中反映。这工作不轻松，得花大量业余时间，做许多细致的活。钟雨清被选为代表后，做得十分认真。他开了不止一个座谈会，写了好几份提案，还返回大院向同事征求意见。他做这些事没有任何功利目的，他也清楚，当人民代表不可能有任何功利。

　　但奇迹就在这时出现了——

　　人大召开前，上级部门找到钟雨清商量一件事：选举副县长按规定采用“差额选举法”，七选六，需要有个代表来做那个“差额”；组织上考察下来，认为钟雨清各方面不错，希望他能出来当这“差额”。钟雨清觉得这是组织需要，遂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钟雨清的名字代表们并不陌生，他过去在县里当新闻发言人也好，在《江海日报》当记者也好，名声早在县里传开，大家对他还颇有好感。正式选举那天，他这个充数的“差额”候选人，得票数居然冲到前头，就这样出人意料地，“跑龙套赶过了大花脸”，钟雨清竟被选为副县长！

　　这事，不仅钟雨清没想到，老谋深算的领导们没想到，大院里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天仓县城。许多人来到乔寄虹办公室，争相告诉她这个喜讯。乔寄虹起初不相信，还以为是恶作剧，后来不下十人来重复这事，她才信了。

　　那天下班后回到家里，乔寄虹也不烧菜，也不做饭，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钟雨清。直到天色擦黑，钟雨清才回来。乔寄虹第一句话就问：“人代会上那事是真的？”钟雨清说：“真的。”乔寄虹问：“怎么个情况？”钟雨清说：“人大刘主任宣布选举结果：杨逢春616票，我612票，石大光601票……根据《选举法》，我就被选为副县长，得票数排在最后的林去非就落选了。有人看见，老林当场晕倒……”乔寄虹说：“有人说这是天上掉馅饼。”钟雨清说：“不能这样说吧。我是全体代表正儿八经选出来的。”乔寄虹说：“如果上面批下来，你就干了？”钟雨清说：“那怎么办呢？我不干对得起那些代表吗？”乔寄虹问：“你干得了吗？”钟雨清说：“干不了就学么，谁天生就会干的呢？”乔寄虹看着钟雨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眼圈红了，泪水缓缓流下脸颊……

　　此刻，电话里的那女子说道：“不见你这么多年了，听说你当了副县长？”钟雨清嗯嗯着，不想让乔寄虹听到他们对话。

　　女子又说：“这个月我要来天仓县一趟。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见个面，你不会拒绝吧？”

　　钟雨清依然支吾着，心跳得很快。他没想到她会来电话。乔寄虹耳朵支棱着，她已经听出那是谁，但她没有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