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了一套大房子,在等待动迁房钥匙之前,我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这套毛坯房里。
租来的房子,一定是别人的。我没理由也不打算对它进行包装,所以,每天在水泥地上磨来蹭去。
我每天站在水泥上想一些事,想到了什么,有的就会去做。想到的句子,似乎很短,中间也没有什么修饰,我把它记下来,就像择药芹那样,把多余的、毫无用处的叶子剔干净,形成某篇文字的某处段落——水泥地,是一个人生活的真实状态。
地面上的纹路,如一张未着油漆的木桌,肌理是清晰的。那些晾晒衣物落下的水滴,呈一种不受拘束的恣肆奔跑状。有时,一行水滴有意无意,浸淫成一个画派的印象。
毛坯地,刚开始是浅浅的一层灰尘。我每天习惯随手拿扫帚扫扫,或者用拖把去擦拭,灰尘越来越少。在我经常活动的区域,水泥地面变得熨帖光亮,那些地方,显然比其他地方多出一层“包浆”。 包浆,据说是一种温存的旧气。在紫砂茶壶上,手指的摩挲,日积月累产生的印痕。或者,一座城市风格和个性,时间磨去了建筑物外表的光泽,而附一层沧桑。
从前农人的房舍,地面就是一层土坷垃。春夏秋冬,忙里忙外的进进出出,地面踩夯实了,而有圆润的“疙瘩”。在江南园林,过去大户人家的地面铺汪砖,砖面上泛一层幽光,千金小姐在上面款款而行,裙袂飘曳,走过那些细细密密的心思。
不曾想到,水泥地面上,人走的次数多了,也会有一层包浆。不过,那不是用手掌或手指,而是用脚和鞋底。人在室内走来走去,地面上,也就有了一层往来踱步的痕迹。
有时我在想,一个人的念想,有没有一层包浆?比如,这个人高兴了,或者闷闷不乐,那些碎步,在心里凌乱地走来走去。一个人徘徊、踟躇,在寂静处,在他的脚下,没有任何作铺垫装饰,脚板摩挲在朴素的地面上踩出来的“包浆”,记录一个人在粗糙环境中的真实想法。我想,那大概是有的,只是在那个人的心里,并不容易显见。
那些“包浆”,忽明忽暗,有成功的暖色和挫败的冷色,是心灵深处记忆的底片,思与想所经历过的。有些人总是活在自己所包装的美好里。地面上的“包浆”,在石材和木材的地板上,是不易觉察到自己痕迹的。那些痕迹被擦去,就像一个人,在正午的太阳下,看不见自己活动的影子。
有时候坐在自己的屋顶上,气定神闲。有一次,太阳能坏了,我找来梯子爬上楼顶,刚开始是战战兢兢,来回爬上蹿下,也就如履平地。那天,我敞开衣襟,一个人坐在春天的屋顶默默地抽烟,我看到远处的田畴、河流,近处几只麻雀在屋顶缝隙做窝,它们和我一样,为了生活,在阳光下跳来蹦去。不着过多的修饰,没有功利和伪善,让我看到的缝隙和裂纹都是真实的。鼾眠与栖居,是那样地呼吸均匀,神态安详而谦卑。
十日谈
生活小记
没想到钟点工回一趟老家要花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