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本应上初中的我,竟然辍学,与一群村里孩子为伍,做起了小窑工。
那年我13岁,父母对我突然辍学,并没有阻止和反对,任我由着性子自己决定。父母认为吃苦自己找的,就由自个儿受去,现实是最好的教育方法。心疼的阿爹好婆倒是对做小窑工的我呵护有加。阿爹知晓后,为我特地用麻绳编了一根绳圈,在挂肩一头用旧衣布包扎,另一头与砖坯接触处则用细麻绳捆扎;好婆则为我专门赶制了一个用多层麻布缝制的围肚兜,防止磨损衣衫。将这麻绳圈、围肚兜套在脖子上,也就可以搬送砖坯瓦了。
商榻人擅长制坯瓦,且窑业十分发达。在急水港两岸砖窑不下几十座,每年烧出砖瓦有上千万之巨,远销江浙皖。明清时期,一些砖瓦还被宫廷定为御用之品。不过,上世纪80年代这里烧出的砖瓦,主要用于营建屋舍。装窑、烧窑、出窑活那是大人干的,我们这群小窑工,就是将船上运输过来的泥坯瓦搬运至窑棚内,再将堆放在窑场上的砖瓦成品搬送至装运的船上。每天清晨六七点到窑场,一群孩子按照窑场会计指派,将悉数需搬运的船只货量,用竹签一一清点好。每个小窑工一天搬运多少便以手中竹签多少计酬。我记得有一天报酬最多竟拿到一元五角,那可是成年人两天才能挣到的工分钱哪!因为那一天窑场要储存大量泥坯,运输船数量忒多,我们一群小窑工起早摸黑,穿梭于船只、坯堆之间,不停地奔走着。那天摸黑到家,匆匆扒碗饭,便累得倒头睡去。
轮到窑场出窑日,会计会在我们小窑工中物色两位下手,一个烧水工,另一个是清窑工。有一次我接了清窑工这活,一圈打扫下来,整个人像从黑炭里爬出来似的,浑身上下墨黑,只有一双眼睛转动着。三百六十五天,一年下来仅赚了125元钱,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获得劳动报酬,个中辛苦,只有亲身感受者才知晓啊!
我这样干小窑工活,父母不要我一分钱,但他们每天关注着我的感受。这年春节过后的一天,母亲把我叫到她跟前,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谁让你去赚钱了,你给我乖乖上学去,我都跟学校老师讲妥了。”望着母亲噙着泪花的双眼,再加上这一年小窑工的艰苦体验,我决意回头是岸,重背书包上学堂。开学那天,邻居一位同龄学友,早早在我家屋檐下等着,我知道那又是母亲刻意安排的。我终于重新踏进校门,于1976年毕业于商榻中学。
感谢母亲那一次决断,改变了本人以后的人生!正如作家柳青的那句名言:“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