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1: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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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7月03日 星期二 放大 缩小 默认   
照见襁褓中的自己
杨斌
  杨斌

  据说,人的最早记忆始于三四岁,因为在这之前,婴幼儿尚不会用语言来定义眼前的事物,所以大脑里即使存有记忆,也无法提取。

  前几年我做了外祖父,外孙女出生后不久就和她妈妈一起从上海来到北京,由她外祖母亲手照料了两年。有一天,襁褓中的外孙女哭了起来,做外祖母的连忙一面把她抱起来轻轻拍打,一面让我把牛奶温热了喂她。凝视着外孙女微闭着双眼,心满意足地吮吸着牛奶,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奇特的亮光。它穿越时空,照亮了长期锁闭在幽暗中的幼时记忆,照见了六十多年前襁褓中的自己。

  那时候,母亲因缺少奶水,又要在工厂上班,不得不在休完产假后,把我包裹在襁褓中,从上海送到了诸暨老家。一开始,母亲为我找了个奶妈,但祖母有点不放心,很快把我接到她身边,亲自喂养。

  襁褓中的我,和我的曾祖母同卧在老房子二楼的两张大眠床上。祖母是童养媳,但与婆婆情同母女。那时曾祖母已经八十多,长年卧病。祖母每天楼上楼下地跑,端汤倒水,“阿媄,阿媄”,声声不断。躺在一边的我,也嗷嗷待哺。每到这时,祖母总是忙完那边,又来忙这边,席不暇暖。那两年,祖母饲我以粥羹,濯我以温汤,浴我以日光,无微不至。每逢我生病发烧,她白天求医问药,晚上则抱着我绕室行走,一边轻轻拍打我的后背,一边低声呼唤我的乳名:“阿焕,你快回来吧!”过去浙东一带的老人认为,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他的魂灵外出后迷失了回家的路,把他的魂灵呼唤回来,病自然就好了。这虽然是一种迷信,但祖母低缓而悠长的声音,能够催我入眠,的确能让病好得快一些。

  我的记忆始于三岁。那天,我不小心滑入了家门口的水塘。刹那间,世上所有的声音立即消失,只有那充塞耳膜的汩汩水声,静谧而有节奏。正在我意识逐渐模糊之际,耳边重又出现一片嘈杂人声,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有人托着自己,祖母则在一旁千恩万谢。长大后返乡,我才知道:这差点成为我终焉之地的池塘叫“泉塘”,塘边耸立的山叫“铁崖山”,同宗先贤杨维桢年少时即在其上筑楼读书,后成为元末明初的“文章巨公”。为此,祖母总说是祖宗显灵,才救了我一命,因为邻村的那位救命恩人,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了。

  三岁以后,我回到上海,进了幼儿园,祖母则留在老家,继续照顾曾祖母。后来父母告诉我,我本来还有一兄一弟,都在奶妈家养到一岁左右,或因照料不周,或因生病误诊,不幸夭亡。只有我,在祖母的悉心照料下,安然回到了上海。

  上小学那年,曾祖母以九十高龄去世,祖母迁来上海,和我们一家生活在一起。见到几年不见的祖母,我有说不出的高兴,因为她是我记忆里最熟悉最亲近的人。祖母还和过去一样,对我们兄妹呵护有加。那时我正长身体,放学回家总觉得饿。祖母就在煮饭的时候特意多加一点水,等开锅后,香味溢出,她就用锅盖当箅子,从里面倒出小半碗米汤,让我当餐前点心享用。这小半碗米汤滋润了我的辘辘饥肠,其香味至今难忘。

  祖孙有情,敌不过岁月无情。祖母把孙辈们一个个带大,自己却逐年衰老。最让我伤心的是:当我考回上海读研以慰祖母之心时,她却在这之前的一个月溘然长逝,年78岁。如今,祖母虽然已过世三十多年,但只要一想起她老人家,她那慈祥的面容仍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假如真有来世,我愿和她再做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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