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步放翁韵》:“新阕漫填,春雨几回东棹。试清音,东坡绝倒。多情因梦,对青山初晓。看佳人,拈花还笑。 乌丝界尺,呖呖莺声曾到。叹功名,人言趁早。须臾叶落,被西风横扫。酒杯里,地荒天老。”
欢快或悲伤的时候,填一首词。填好了,欢快或悲伤,也都饱满了。
这会儿读到了陆游的一首《谢池春》,感觉和词里的情绪很契合,也就欢快地填了下来。曾经的一些境遇忘不了。春雨里驾着小船,在西湖、在东山洞庭湖、在永嘉楠溪江,还有桐庐富春江流淌过。不赶时间、漫无目的,就是为了流淌而流淌过。
词和诗不一样。诗像画。画,是空间艺术。看一幅画,回味、想象,都会有。词呢?和书法一样,是时间艺术。词走的是情绪,词总是把一种情绪,不由分说地表达出来。回味也是有的,比较单纯,大抵就是感受一种情绪。想象呢?似乎没有。
再说,词是用来歌唱的。所谓填词,也就是现成的词牌,按它的节奏和音律,写上自己的文字。用来歌唱的词,自然是通俗易懂的,文字的脉络也是直接的,是真情直白地一路说去的。为了要好听,音律是严于诗的。宋代李清照、周邦彦等人,是音律上臻于完美的词人。只是词既然美,诗人自然也喜欢填。除了陆游他们,还有苏东坡、辛弃疾。尤其是苏辛,才气太大,又有许多话要说,他们以诗入词,音律上不及李周,却是史上公认的苏辛佳词,作为词的文本,更是激动人心的。
前人有个笔记说,苏东坡曾问一位歌唱者,他的词和柳永比怎么说。那人回答是,柳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唱,苏词必须是关西大汉,执铜琵琶、铁棹板,才能唱。这段文字的最后是六个字:“东坡为之绝倒。”这个歌唱者婉转批评了苏词在音律上的欠缺,也就是不能算“清音”吧。苏听了,感觉无话可说,或者说感觉说不清。
在江南的流水里坐船,惬意是极其自然的。最好是在初晓,就着初晓青山。好看的青山都是有脉的,就是说都是有来历、有来处的。一棱棱的山脊,光芒从那里一棱棱地透出来。这种美,像极了佳人拈花微笑。
我曾把我填的词,录写在八行笺上。词是有声色的,有花开鸟鸣的。然而词是无关功名的。一直听人说,人想成名,要趁早。只是词人的名儿,历来是薄名。市井闾巷,金粉旗亭。至于大人物填词,都只是诗余而为。
再说,再大的名儿,转眼间都像落叶那样,随风而去。可以长久的,只有酩酊大醉。感觉到了内心痛快的酩酊大醉,感觉到了美的酩酊大醉,感觉到了人生五味杂陈的美的酩酊大醉,感觉到了词、诗词、中国文字的美的酩酊大醉。
在江南,坐着船,就着初晓的青山,就着酩酊大醉,深深地睡去。即使是长睡,也该这样,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