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咖名片
戴锦华教授是当代著名学者,在电影研究、现当代文学研究等方面均有突出成就。曾任教于北京电影文学系;现任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教授,北京大学电影文化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系兼职教授,并曾在美国、欧洲、日本、中国香港和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数十所大学任客座教授。专著有《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隐形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雾中之景:中国电影文化1978-1998》《电影批判》《性别中国》和Cinema and Desire:Feminist Marxism and Cultural Politics in the work of Dai Jinhua等专著十余种,译有《蒙面骑士》。专著与论文分别被译为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日文和韩文出版或发表。
北京大学教授戴锦华近日受邀造访上海师范大学。一场“历史与记忆:世纪之交的中国电影”的演讲里,戴锦华以自己深刻独到的见解和言说将学子们带到世纪之交的历史,并引发了大家对历史见证和记录的思考。戴锦华希望,年轻人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当下拥有与常识保持距离的思考。
中国是个“例外”
二十世纪到二十一世纪历史的跨越,意味着一个极端特殊的一百年的终结。十九世纪资本主义和平发展,百年和平之后我们进入了二十世纪,二十世纪却是一个极端的、革命的、疯狂的特殊年代。为什么?戴锦华给了我们答案。
在二十世纪里,人类经历了两场世界大战,人类大规模地使用最新现代科技,不同社群对另外社群进行惨绝人寰的谋杀,世界大战里遍布着浩劫、大屠杀、种族灭绝。继而,冷战将全世界的人类一分为二,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在制度、理想与价值上完全对立。与此同时,社会主义发展壮大及被殖民国家脱离殖民使帝国主义受到重创,西方在六、七十年代产生了自我仇恨、批判和解构。
“中国社会显示出了张力。”戴锦华说,中国拥有悠久的历史,与古埃及、古玛雅文明相比不是最长,却是最连续的。“中国是一个‘例外’,是非西方欠发达国家里唯一完成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国家,更是冷战结束、苏联解体社会主义阵营瓦解后唯一保留社会主义的国家。”
电影改写历史
二十世纪之疯狂、特殊,也使得历史的叙述和见证的意义极为重大。戴锦华指出,如《见证的危机》所提到的,我们现在历史的书写、记录和思考呈现出了危机和困境。“我在看完《南京!南京!》点映场接受采访时,一位记者竟然质疑南京大屠杀是否发生过。我出席国际学者会议时,更看到日本左翼进步反战人士怀疑大屠杀的真相。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有幸存的犹太人可以亲自作证,但南京大屠杀只有血淋淋的物证:万人坑、人油、假肢、金牙等,幸存者的见证与言说随着斯人已逝成为永恒的沉默。”
那么,历史是大家平常所认为的真理吗?戴锦华说,二十世纪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历史观就会有不同的历史版本,而历史是由人来记录和撰写就必然不会外在于权力结构。比如,火遍美国乃至世界激励了无数人的电影《阿甘正传》其实是给累了疲倦了的美国人讲述的美妙的睡前故事,它将阿甘完美地嵌入到历史场景里的重要时刻,也使得这部电影的成本甚至高于《侏罗纪公园》。“电影里将越战轻描淡写化,将反越战人士丑化为吸毒放荡不羁的嬉皮士,其实是在悄无声息中改写了历史,置换了美国六十年代的记忆。”
“电影里改写的历史用手阻断了人民的记忆,大众文化的作用不直接提供历史书写,大众文化作为官方历史的复制用来改写和阻断人民的记忆。”戴锦华说,“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体现的是当代人的诉求,是胜利者的清单。电影《第三帝国的兴起》里担任纳粹德国国民教育和宣传部部长的戈培尔,他在第三帝国崩溃之际说打赢了他们便可以解释一切,想想让人不寒而栗;电影《窃听风暴》用胜利者的逻辑去审判失败者;《朗读者》为了满足人们现实的文化和心理需求背后的历史陷阱;前苏联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所拍摄的《烈日灼人》里呈现的是美国大众对苏联的想象,失败者丧失了历史诉说权,患上了历史失忆症。
拥有未来视野
历史究竟是怎样的呢?官方的历史叙事已经抹去了人民的记忆实现了历史的重构了吗?戴锦华说,现在不是历史重构的完成,而是历史与记忆仍然在争夺、撕扯,重建的可能性到来。
历史从来都不是关于过去的,当我们拥有了未来的可能,拥有了未来的视野就将拥有历史。“尽管中国目前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艰难的国际环境,但是中国近两百年来也第一次拥有了历史向前延展的历史视野。中国道路是否包含了中国革命的道路,中国革命的道路与中国道路的意义是否能够重新地在我们的文化中、书写中、想象中被认知,这不是一个冷战意义上的对社会主义的呼唤,而是一个今天中国在世界上能不能够占有一个应该的、必须的、提供另类的可能性和出路的这样的角色的要求。”戴锦华最后提到,今天也没有一个可以仅仅在民族国家坐标中能够自我解决的议题,今天资本主义把全球化变为每个人都可以感知也可以感觉的事实,所以在这样一个大的视野当中,关于未来的历史也成为我们赢得未来的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