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咖名片
史航,著名编剧、策划人。1992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次年开始从事剧本创作,1998年出版独自完成的《大漠豪情》;2000年参与编写《铁齿铜牙纪晓岚》(第一部)剧本,同年成为职业编剧。2003年担任《艺术人生》节目策划之一。此后陆续参与了儿童剧《迷宫》、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第三部)等编剧工作。2008年参与北京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语言类节目创作;2009年担任古装剧《黛玉传》总策划。2016年《奇葩说》第三季新辩手之一。
随着《奇葩说》的强势回归,作为新辩手登场的“鹦鹉史航”受到了许多同学的青睐。但你也许不知道,除了在辩场上展现出的妙语连珠和言语犀利外,史航老师在“一席”的演讲现场却也展现出了他心底柔情的另一面。今天的“大咖秀”就带你回到“一席”上海站2015年11月的现场,听史航老师聊聊他的小说《野生动物在长春》。这本小说用系列漫画的形式描绘了二十五个史航曾发表在微博上的小小说。在这本小说里,史航给自己在长春的同学、亲人、老师、街坊编了一个个小故事,还在每人头顶上加了个野生动物的名目——但它们不是段子,而是日子,是他少年时惦记过的“好梨好柿子”。
少年时代就似好梨好柿子
史航仍旧一副寻常的打扮出现在观众眼前——宽大松垮的哈伦裤,加上画着大猫脸的套头卫衣,长而不乱的髯须上面是那副颇有标志意味的复古黑框眼镜。“我这打扮像个骗子,其实我大概就是个骗子。只是不当骗子的时候我就去做编剧。有时我也会琢磨,大概编剧也就是骗子。就好像现在我要讲些故事,这样就能骗走你们的三十分钟。”他狡黠地笑着。
“今天我的主题是‘野生表达’。这和我最近出的一本小说《野生动物在长春》有关。这本书写的是我的同学和老师,‘野生’这个词表达了我的一个愿望——希望他们都能活得更加自在一些。很显然,他们现在不够自在。”史航说,他们那边有句老话讲:“前有狼后有虎,中间夹个二百五。”这个“二百五”说的就是长春,说的是那里的人都看起来傻傻的。
史航说:“好像确实我以前那些朋友们都是那样。”他在现场放了一些照片给大家看,上面的年轻人都傻愣傻愣的。“不过我很想念这些傻愣愣的日子和人,特别是在和现在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形象相比后。我也很想念吉林的冬天。又长又冷。女人们要么穿得像妖冶的狗熊,要么像痴呆的豆包。那些都是我少年时惦记过的好梨、好柿子,现在冻得硬邦邦的,拿一盆清水来缓一缓,冰碴满盆,梨柿温存,忧从中来,心念旧恩。”
史航很珍惜这样的记忆,于是找来画家朋友吕欣,合作了一个绘本,便是《野生动物在长春》。“这算是对我私人生活的一个支撑吧。”他在现场回忆起自己经历的几次离别,比如在屏幕上的那张毕业合影里,有的人已经走了,有的人已经相互遗忘了。“照片某个同学后来去国外做生意,被黑社会弄死了。还有一个陪客户应酬时突发疾病死了。”他回忆起这些都显得有些淡然,但绝没有冷漠,只是有种看透世事的平静。“我还有个同学想要介绍个女孩子给我当笔友,我还没来得及认识那个女孩子,有天就听说她服毒自杀未遂。本来打算当晚自习时去医院看她顺便给送点东西表达慰问,结果逃课失败没去成,第二天一早就听说她在医院第二次自杀成功了。我于是到学校附近一公园的某棵树下挖了个坑,埋掉了那些东西,好长时间都会忍不住回去看。直到后来公园被修成一个动物园,树啊坑啊都再也找不到了。”这些故事都成了史航心里磨灭不去的印记,于是他少时在家中墙壁上刻下“不可断绝”四字表达这份怅惘;很巧的是,隔了这么些年这几个字又因为墙灰新刷而显露了出来,好像仍在暗示和呼应着什么。
每个人都曾可爱地淘气过
“我觉得,我至少应该让同学的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父亲母亲从前的另一个样子。”史航说,我们每个人都像一个俄罗斯套娃,一层一层地掰开后,最里面就是那个发育不良、局促紧张的小人儿,像一条溜边的黄花鱼。他们都曾可爱地淘气过。
这种逐渐失落的淘气,是每个时代下的人都有的感伤。“我很喜欢的作家汪曾祺在短篇小说《职业》里就有写过。上个世纪40年代的昆明,他常经过的街道上总有一个男孩子在叫卖东西。男孩子总是吆喝着‘椒盐饼子,西洋糕’,沉默寡言俨然一副老僧模样。而他后面总会跟着一群别的淘气小孩,戏弄地喊着‘捏着鼻子吹洋号’。有一天作者看见这个男孩子穿一身大褂要去某个正式场合赴会,却趁着四下没人时也偷偷喊了句‘捏着鼻子吹洋号’来过瘾。这说明男孩子不是不知道那些小孩很有趣,但就因为他的职业是做生意,这要求他不能认识熟人,因为他送不起这些东西给朋友,他必须得卖掉。于是只能沉着脸不理人,把自己的童心锁死。多年后读起,我觉得这大概是汪曾祺最悲伤的一个故事了。”就好比现在,史航说自己的朋友们都有了严肃的职业,“只有我记得他们之前淘气的样子了。通过写下来,我希望告诉他们——我还记得你们原来的样子啊!你们仍旧是动物,仍旧走着,不过变成了穿着一身衣服的野生动物而已。”
长春也早已不是他眼里原来的样子,就好像那月台上快要开走的火车。“如果这样,我宁愿不留在现在,而去做个偷渡客,跟着这部火车一直走、一直走。”史航每年能记得的同学名字越来越少,为了记得深刻,他把回忆写在书里,再给每个人加上个动物的名字。
他的故事里有一个关于草履虫先生的相亲故事。“草履虫”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堆日记给相亲对象看,迫不及待地想倾诉自己这一辈子的青春。“这个故事想说明什么呢。我们写日记最初是因为老师布置作业,后来老师不布置了但我们还在写,大概是想要记录自己这一辈子的回忆。有的人不一定讨人喜欢,但是他的一辈子也是一辈子啊。以前老说一句话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老在想,鸿鹄也安知燕雀之志啊!我们都是普通的燕雀,哪怕嫁了人娶了人,人家也没兴趣听我们的一生,那怎么办,所以我有这些画在这儿等着。”
有些团圆或许只能依靠虚构
史航说自己特别感触的一则,是一个关于老师的故事。有一次同学聚会,大家本来不打算邀请某个当年对他们很严厉的老师,但最后还是请来了。老师站在大家中间,打着哆嗦说:“我好后悔啊,当初不该管你们那么严!我现在要是能回去,我会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你们的聚会,不过我来不了不要紧,但你们每年都要聚聚啊……”史航说,那时心里觉得特别感动,于是写了一个故事。故事里学生带着老师一起穿越到了老师上学的年月,学生决定带老师逃一次学。“这是我从生活中找到的一丝温柔。它像个雪孩子,到哪里都会化掉,所以我选择写下来。”
关于父母的回忆,也存在这本书里。史航有次在飞机上小憩,迷糊中梦见当年父母出差后把飞机上的小刀叉带回来给自己的小把戏。“于是我在梦里得到了他们的默许纵容,我也偷偷把那空姐发的小刀叉塞进包里。”史航的母亲去世后,他们的老房子有次进了个“窜天猴”,把房里攒着的通信和纪念物品都烧光了。“我哥当时拼命地抢救我们家那些文化遗产。我觉得那一把火就是对我的一个提醒——什么好东西都是存不下来的。所以云备份对我来说就是写下来,在更多的地方留下备份。昨在,今在,永在。”
“每个人都有一些你不想忘记的东西,这些都值得写下来。既然我们都是‘野生动物’,就要互相看到那些野生的记忆。”史航特别希望每个人都能写,因为在他看来——虚构是特别好的事情。因为只有虚构,我们才能团圆。正如在现实里,他养了十一只猫;他多么想带这些猫回到长春,让这些现在的朋友见一见从前的朋友,让现在与过去重逢——然而这样的团圆永远只能靠虚构去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