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丹姮,字次蟾,艺术大师吴昌硕唯一的女儿。生于1888年,病殁于1921年。短短人生33载,故其书画作品存世稀少。吴昌硕45岁时老来得女,因为此女诞生于八月望日,且又貌美秀雅,父母就给她取名为丹姮----长生不死的姮娥(嫦娥),中国的月亮女神。可见昌硕先生对幺女之珍爱。
次蟾女史自幼不喜胭脂爱翰墨。昌硕老人亲自教她断文识字,临碑习帖。吴昌硕58岁时曾作的一诗,题为《石友以残拓礼器碑寄赠女儿次蟾,时次蟾年十三岁》,诗云:“拓残韩叔节,惠重沈休文。拜启封题墨,扪知柤梪芬。怜儿不识字,依我学书裙。饿隶谈生活,全家卧白云。”
沈石友,又字钝居士,是吴昌硕先生交谊甚笃的诗友,善书画,嗜藏砚。上诗首联中“韩叔节”是指 “汉韩明府叔节修孔庙礼器碑”,此是东汉的隶书碑刻,翁方纲夸此为“汉隶中第一”。诗中吴昌硕先生赞沈石友先生赠其女儿这一本古碑拓,恩厚犹如梁武帝时的太子少傅、“一代词宗”沈休文对太子之授业。尾联“饿隶”典出晋王羲之对其子献之书法的指点,谓其“笔踪拘束”若“饿隶”。当时昌硕先生亲自指导幼女濡墨挥毫,阖家安贫乐道。一门老少虽别离故乡、寄居江浙,却依然陶醉在笔墨纸砚与古诗“半榻松风卧白云”的散淡意境里。从诗中亦可知次蟾女史自幼以隶书见长。
次蟾女史遗存的这副正是隶书对联。尺幅不大,联心长95厘米 宽20厘米。品红洒金笺,上款为“梅姐妆次”。上联是“画眉研九子墨”,下联是“结张用五铢钱”。十二个字,墨色润泽,挺秀端庄,结体宽绰,骨力开张,且有金石质感,礼器碑神韵。此联是书赠她的闺蜜的,据文字推测,是为贺“梅姐”文定之喜。“九子墨”乃古墨名,古时祝贺婚礼之用物。“五铢钱”是古钱币名,中国历史上流通领域最广、使用时间最久的货币。当年的次蟾女史以红笺书联寄托心意,祝福她的“梅姐”婚后生活美满富裕。落款为“次蟾”,下端钤有“吴丹姮”“次蟾”一白一朱两方自用印。整副对联虽笼着百年岁月的烟尘,但字里行间自有一份典秀古雅的闺阁情趣。更难得之处,下联尾端数行昌硕先生苍劲流畅的行书补跋:“说文无帐字,吴县雷氏甘谿释云, 帐张也,张施床上也,古亦假字为之。缶庐记”并配以圆角的“缶”字朱文印章。跋中所称雷甘谿者,名浚,清代文字学家。可见吴昌硕对爱女此副对联作品的认可与重视。腕下纸上流露着这位慈父的舐犊深情兼学者风范。
次蟾女史成年后嫁于南浔邱府。夫婿邱培涵受益于庚子赔款,曾留学德国、美国。回国后在北平任外事官员。次蟾女史随往,据说也略通西文。听老一辈说,过去家中有其夫妇的合影,“身着洋服,可漂亮了……”可惜时移事异,难得的一帧照片也无踪影了。更可叹的是这位吴门才女早早地隐入了历史。她没有子嗣,这少女时代的几痕遗墨便成了她留给后人的唯一念想了。
吴有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