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最后一个职务

　　也许是因为健康状况一直很好，钟雨清对医学方面的一些新进展并不太注意。他只知道白血病有好几种，却不知道自己患的白血病是哪一种；这种白血病是不是可以治愈；而如果是不治之症的话，自己的日子又有多少。

　　他想，即使是白血病患者，不是也有创造奇迹的么？按照自己当过运动员的体质和乐观坚强的秉性，也有可能成为奇迹的创造者。不管怎么样，一个人死亡是早晚的事，与其悲悲切切地等死，不如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也许因为忘记了死，说不定就战胜了死；即使最后免不了一死，那也要死得平和，死得有尊严，死得像个男人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平静了一些。他想，等一会儿领导和罗院长他们再找他谈话，他一定要坚强，要挺住，要守住一个人的尊严。他还要跟他们表明态度：我对这个恶症已经有了充分思想准备，我会配合医生积极治疗；另外，我也知道新闻发言人是我这辈子承担的最后一个职务了，就是为了我本人的荣誉，我也要拼出最后一点力气来把这件事做好！

　　天完全黑了。因为一件突发事故，机关大院的几幢楼齐刷刷地亮起了灯光。这种情况在历史上也是少见的。据几个老干部说，也只有当年周总理、毛主席逝世和“四人帮”覆灭时，大院灯光才亮过通宵。

　　张大夫、罗院长跟伍诗中三人走出办公室，停在阅览室门口。伍部长向柳桂花招招手，说：“柳主任，你出来一下。”柳桂花一脸疑惑，看了看苏永勤、白铁山，向门外走去。

　　伍诗中引着她走进办公室，不知怎的，魏御国已经不在了。伍诗中说：“柳主任，你坐。”柳桂花的目光便在三人脸上流转，不安地寻找着什么。三人显然已作过讨论，伍诗中作为领导先说了一句：“柳主任，你学过医，我们相信你会正确对待这件事……”

　　柳桂花的脸刷地变了。她预感到了某种不祥。

　　张大夫说：“中心医院化验室经过反复化验，确证那份血样不是钟雨清的，而是您柳科长的。”罗院长说：“我特地过来向你们领导道歉，向您柳科长道歉。由于您当时急着要去接待省里丁处长，抽血时把次序提前了，加上我们工作疏忽，造成了您和钟雨清血样的混淆。我们今天特来通知您，请您明天早晨来复查……”

　　没等罗院长说完，柳桂花哇地叫了一声，突然昏厥过去。灯火通明的机关大院又陷入一阵忙乱之中。预先准备要开的各科室负责人碰头会，不得不临时取消；大院里停着的救护车，原本是为案件调查备用的，这时却急急开门取出担架，抬进车的，却是一个跟案件调查毫不相干的女干部……

　　钟雨清作为新闻发言人，这些天一共主持了四次新闻发布会。在第四次会上，他公布了姜骏涛专案组的最新调查成果。各方面情况表明，姜骏涛确系自杀无疑；自杀原因初步认定是出于健康关系。警方在姜骏涛办公室里查到一张省三院的病历卡。早在半年前医生就确诊，姜骏涛的膀胱癌已到了晚期。另外，关于姜骏涛收受25万元贿赂的事情，现在也已查明，是有人恶意诬陷。

　　开完第四次新闻发布会，伍诗中请钟雨清在县城三渔酒家吃了一顿晚饭。伍诗中告诉钟雨清，吴书记、祁县长对新闻工作组的工作十分满意。他们认为，姜副书记事件的处理，到此可以告一段落。

　　钟雨清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问伍诗中：“我们机关竞聘的书面考试，什么时候举行？”伍诗中抿了一口酒，说：“我今天向魏领导请示了。他回答说，现在这个阶段，是大院里的非常时期，竞聘之类的事务性工作准备推迟进行；等大院的秩序走上正轨后，再考虑下一步的做法。”

　　从三渔酒家出来，钟雨清和伍部长沿着环城路走了很久。分手时，钟雨清跟伍诗中请了一个假。他说他明天上午要到县中心医院去看看柳桂花。听别人说，她在医院里才住没几天，人就老去了许多。虽说这位同志平时对他态度不很友好，但是作为同事，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他是一个过来人，他深知在这种时候，躺在病榻上的人需要什么。

　　伍诗中说：“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明天先上街去买些慰问品，上午九点整在中心医院门口等我。我跟你一道进去看柳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