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路”这个词,我们从小耳熟能详,是父亲给我们讲故事、回忆老战友时提到最多的。那时我们并不明白“东路”的地理含义和在江南抗日斗争中的地位。直到我们成年,到自己也行将退休,才真正有时间细细体味父亲为什么对“东路”有这么深的记忆和情感。
父亲是跟随他特别敬重的老首长谭震林于1940年到东路的。1940年11月上旬在江阴长泾小圩庄召开的一次非常重要的军人大会上,谭震林带头振臂高呼三大口号:到太湖去!到淀山湖去!到浙东去!它代表了东路发展的高峰阶段。其实他们到东路开展抗日斗争建立抗日民主政权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年多,但就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无数像父亲这样激情洋溢的青年知识分子、经过长征或三年游击战争的老红军在谭司令的领导下演绎出一台荡气回肠的历史大戏,在新四军抗战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父亲平日非常怀念老首长、非常怀念先他而去的老战友和牺牲的烈士。他多次不无深情地说到当年组建新四军6师18旅52团时的一班人马到全国解放时,只剩下他和团长陈挺、参谋长胡乾秀三人。胡乾秀后来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也牺牲了。他很敬佩老红军们作战勇敢,常常提起营长方英,他曾是高敬亭的警卫员,经历过三年游击战争的老红军。一次夜间和敌人遭遇,双方近距离作战时,方营长乘敌不备夺过敌人的机枪就往回跑,被敌人从背后扫来的子弹击中。战友们救下他时已奄奄一息,他看到我父亲,用力说的最后的话就是:“主任,看,机枪!”那时机枪是部队的宝贝,为了获得机枪往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时常回忆起赵伯华,赵伯华是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员,1941年任新四军六师18旅51团参谋长。一次父亲他们行军到达某村庄,巧遇赵参谋长带部队去打仗,第二天,碰巧他的爱人、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陈洁到部队来看他,部队回来了,他却没回来,在战斗中牺牲了。陈洁妈妈抚养着爱人留下的独女赵争存相伴终身。父亲每提到此总是感慨万千,从那以后的几十年中,我们的父母亲和陈洁妈妈一直保持着深厚的友情。赵争存大姐不在家的时候,父母亲派我姐姐去陪陈妈妈看病、过夜。
2009年11月6日,在常熟召开的“纪念‘沙家浜’部队(新江抗)成立70周年”活动的盛会上,何克希伯伯的大女儿小红姐拉着我的手,一定要我向父亲转达她家两代人的感激:三十年前,小红姐来上海看望父亲。当父亲知道她在“武汉华中工学院”教俄语时,便把珍藏了近二十多年的全套俄文版“大百科全书”送给了小红姐,并对她说,当她不需要时就捐赠给学院。这套“大百科全书”,不仅被小红姐用到退休,小红姐的儿子也借助它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小红姐让我转告父亲,她已遵嘱把这套“大百科全书”捐赠给了学院图书馆。当年何伯伯去浙东,邀父亲同行,请示谭震林,谭震林笑着调侃地说,你们俩关系好,张鏖不能去。
如今父亲已98高龄,很多事情在他的记忆中已模糊不清,近期和眼前的事更是已难以留存脑海。前不久我与他闲聊,翻阅《历史的回声》画册,令人难以置信,瞬间认出刘飞、温玉成……等老战友。特别是刘别生和饶惠谭两位烈士,他们的照片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他竟清晰记得,让我们惊讶不已。时光在流逝,一定是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牢牢地定格在他记忆中!
明请看《锄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