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我想出一个办法
1948年9月22日,我在玉兰剧团的第一个戏《风萧萧》上演,徐玉兰扮演荆轲,我演荆轲的恋人,从此开始了我们长达半个世纪的合作生涯。
可是,在玉兰剧团的开头并不顺利。因为时局动荡,剧团内部也是风波迭起,先是前台罢工,紧接着剧务部罢工,剧团闹起“戏荒”,只能改演传统老戏。每天日夜两场,场场翻演不同的剧目,包括《游庵认母》《碧玉簪》《盘夫索夫》《盘妻索妻》《孟丽君》《梁祝》《沉香扇》《三看御妹》等,因为是临时定剧目,来不及征求每个演员的意见,戏码先贴出去再说,一切只能“台上见”。好在我跟着前辈老师学习多年,传统戏功底比较扎实,每一出都能应对自如,并无破绽。没想到,这些临时救急的老戏很受欢迎,票房不比新戏差,基本都能满座。经历了这次罢工风潮,从老板到班底都对我这个新来的头肩花旦刮目相看。
到了1949年春天,局势越来越紧张,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团里的劳资矛盾也日益加剧。有一次,戏院涨了票价,演职员要求老板相应地增加薪水,老板没有答应,但私下找我谈,许诺给我加薪,我天真地以为老板让步,给大家都加了工资。事后有姐妹问我:“老板有没有给你加薪?”我如实说:“加了呀。”这下炸了锅,大家都闹开了:“为什么没给我们加?”“不加钱,我们就罢工!”那时候没有工会组织,大家也不懂得团结起来才有力量这个道理,加薪的事都是单独向老板提,老板如果觉得你比较重要,就会私下找你洽谈。我当时年轻,经历也很单纯,看着这个局面,心里慌乱极了,情急之中说:“别吵了,把加给我的钱拿出来大家分好了。”他们说:“你这点钱怎么够我们这么多人分?”大家纷纷表示,如果不加薪,明天就罢工不演了。我觉得自己闯下大祸,回家后失眠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中午我来到化妆间,果然姐妹们都没有来,后台显得格外安静冷清。日场就要开演,观众已陆续就座,老板找到我、徐玉兰和周宝奎等人商量对策。那天的戏是《夜夜春宵》,除了第一场群戏比较多,后面几场主要集中在徐玉兰、我、周宝奎和二肩旦余彩琴四个人身上。于是我们决定从第二场开始演,老板派人去说通了余彩琴,不久她就赶到后台。开场时间已过,台下观众几次催促后,大幕缓缓拉开,徐玉兰扮演的伯邑考和我扮演的妲己登场开始演出。这时台下一些看过戏的观众叫了起来:“不对,前面还有一场,从头开始演,从头演……”随之而来的拍打座椅声、喝倒彩声不断。舞台监督慌了神,要跑去拉大幕,这时徐玉兰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果断地阻止了舞台监督,向观众摆了摆手说:“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几句话。今天我们团里演员闹罢工,所以第一场群众戏不能演出了。既然票子都卖出去了,我们应该把戏演完。如果大家看完觉得不满意,就去退票,行不行?”观众纷纷鼓掌表示同意。散场后,票务处说,没有一张退票,我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罢演风波”之后,姐妹们的薪水多少是加了一点,但这点钱对于飞涨的物价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微不足道。生活上吃穿可以不讲究,演戏的服装费却是省不了的。当时,剧团里无论大小演员,用于添置行头的费用都要占去收入的大半,薪水较高的主要演员尚且捉襟见肘,何况那些普通演员。难怪闹罢工时,曾有演员号召:老板如果不加钱,大家演新戏就不换行头。
我在这方面的压力就更大了,徐玉兰大姐的“行头好”在业内是出名的,作为搭档,我的戏服要与之匹配,自然也不能差。既要尽量省钱,又要别出心裁,实在是挖空心思,颇费脑筋。我想出一个办法,每次拿到薪水后,先多买一些做行头的基本料子(白胚料)备着,等拿到剧本时,再根据具体人物需要确定款式,染色绣花。平日里,我也会想法淘一点便宜好看的小配饰。记得我设计过一件戏服,深蓝色的丝绒面料上镶着蓝色的水钻,舞台灯光一打,散发着黑沉沉的幽蓝色光泽,非常漂亮。还有被海关没收的进口花边,散落在不起眼的小店里,我看见了就会挑上一大包回来存着。有一次,跑去四马路(今福州路)一家叫“小花园”的店买台上用的头花,七转八弯还差点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