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读到多家报纸报道:“复旦校友孟晓犁出任哈佛研究生院院长”的消息。有些读者猜测:孟家一定很了不起,甚至有人断言:“孟家可能是华裔。”其实不然,孟家是住在浦东六里桥农民新村工房里的普通人家。孟晓犁是我所在中学——浦东中学初中部的学生。作为老师,我不由回忆起他少年时代的学习生活。
我曾记得这样一件事:在上世纪70年代的某一天,晓犁对一位数学老师说:“老师,我想请教你一道数学题。”因为当时天天闹革命,没有班级正常上课,学生也不做作业。所以这位老师随便回答了一句:“现在没空,等会再说吧。”其实这位老师进办公室是喝茶、翻翻报纸。二十多分钟后,当他走出办公室时,发现晓犁拿着那道题目居然还等在门口,老师才内疚地请他进办公室给他认认真真地讲解了。最后晓犁说:“这下我懂了。老师,谢谢您!”
另一次是听卢焕强老师讲的。老卢是香港的书法家,建国初期因爱国他回到内地。回来后到上海当了浦东中学教师。1957年被打成右派,成了被监督劳动分子。在他劳动之后,不少家长让他教孩子写字,前后他教了不少孩子,孟晓犁只是其中一个。当年晓犁年幼矮小,初学时握笔运笔的动作较生硬,有的孩子就讥笑他,晓犁对此既不胆怯也不畏缩,他红着脸坚持执笔练习。有一次“现”字的竖弯钩一笔,他练习了几十次自己还是不满意,而第二天一来他就写给老师看,他写的“乚”刚劲有力。原来他昨晚在家练了上百遍。由于他刻苦努力加认真,半年之后,他的书法突飞猛进。一天,卢老师发高烧又不断咳嗽,晓犁说:“卢老师,你病了,回去休息吧。”“唉,我是坏人,怎么能休息呢?”“不,你不是坏人,你是一位好老师。”老卢闻听此言,在教室里痛哭一场,因为晓犁说的话,是他回国后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晓犁与我直接接触是在恢复高考前几个月的一天,他说要去考大学,要求我为他编一本语文复习资料。当时我听了他的话十分震惊。我说:“晓犁,十年不办大学,这次参加考试的人很多。论年龄有的人是你父辈,这些‘文革’前的高中毕业生,可当你老师;论考的内容,就语文来说,修辞学、逻辑学、古汉语你都没有学过,现代汉语你也学得有限。你想过吗?”晓犁很认真地说:“薛老师,我听同学说,你在高中写作讲座上讲过这样一句话:‘困难是登高的梯子,把困难踩在脚下就能登高,被困难吓倒在梯子下就是懦夫。’我不愿当懦夫。”听了晓犁的话,我十分感动地说:“你放心,我一定认认真真给你编写。”
编写这份资料,当时十分困难。参考资料实在太难觅了。我只得向四方求助。不久,华东师大、复旦大学的师友给我送来了资料,我在自家旧书堆里又找到了一本1932年出版,1954年再版的陈望道先生的《修辞学研究》。20多天后,我把一本厚厚的复习资料给了晓犁。想不到几天后,晓犁说已基本背熟了。不久,晓犁取得了川沙县高考选拔赛第一名,后来又考上了复旦大学,再后来又上了哈佛大学,先当教授,后当系主任,现在当了院长。我回顾晓犁走过的成才之路,不由想到《周易》上的名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