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外来妹上他家，看到他的床与他父母的床中间就拉了一块布，便皱着眉说：“如果哪天我俩新结婚，也是在中间拉块布？”谈了半年的女友高兴而来失望而去。

　　以前还有一个姑娘初次上门，发现他的家像个迷宫，梯子一把一把的：进门要走木梯，上厨房要爬铁梯，钻阁楼还要爬竹梯。就对他说：“爬这么多的梯子，我头晕；还有我妈有高血压，这梯子她没法爬！”说完便一去不回头了。

　　表妹总是劝儿子：“不怪她们。将心比心，如果是我的女儿，我也不肯让她嫁到这里来受苦！”

　　这是一条老式石库门弄堂，大小汽车开不进，骑辆黄鱼车也要东躲西让的；水龙头裸露在屋外。这里没有卫生设备，很多人家还在拎马桶。有人说嫁到这里来的姑娘，都要有拎马桶的思想准备。表妹在这里拎了几十年的马桶，如果房子不拆掉，她还要继续拎下去。

　　表妹申请过经适房，她想“跳”出旧弄堂。那时申请经适房门槛高，经审核还是批准了，但因为首付款付不出，最终她还是没有“跳”出去。全家三口依然挤在小屋里，小正的爱情也被耽搁了。

　　后来小正新换了工作单位。听说小正与父母仅住9.8平方米，年轻的同事们大为惊讶。他们觉得一个家住再大的房也是能够想象的，而住这么小的空间简直无法想象。他们提出要到小正家来慰问，亲眼目睹这蜗居的状况。领导也对小正说，从今以后，单位每年要到他家定点家访。

　　表妹听了却不高兴，说：“我们家是小，是穷，但也不愿意被人家当‘西洋镜’来看！”小正忙解释，他们是来“送温暖”，不是来看“西洋镜”；是来帮困，不是来“揭穷”。

　　那天真的来了一帮人。他们拎来了水果篮，拎来了“蛋炒饭”（鸡蛋、大米、油）。临走时，领导拉着表妹的手说：“阿姨，你们家小，解决住房我们也许帮不了你；在其他方面，我们要尽力帮。小正虽然是劳务工，但我们要像编制员工一样关心培养他。”

　　经人介绍，小正新认识了一个女孩。不久她提出去他家“考察”一番。这种居住条件明摆着的，她哪能看得上？这回，小正如实告诉女友：“我们这里正在拆迁。现在先‘翻牌子’（征询），然后‘拉横幅’（签约），最后‘放鞭炮’（搬家）。至于哪一天能拿到保障房钥匙，我们还说不上，但新房肯定是有的。你愿意等，我们就好；你不愿意等，我也不怪你。”

　　小正说的是真话。随着“旧改”提速，他居住的旧里成片拆迁正式进入了实质性启动。

　　拆迁征询进行得很热闹，小正也在“征询”女友的意见。听得出，他很在乎这个女孩，但主动权不在他这里。他希望这次能成功，不知这次能否通过。

　　姑娘默默地听着，她听得很仔细。小屋里光线很暗，但小正的话透出了光亮。她看到床头边无数张“拆”字的小纸片，那是小正母亲每天写下的期盼。她为之感动。她想了想，轻声回答他：“我愿意等。”

　　窗外的黄昏，一队鸽群在这片低矮灰暗的石库门弄堂上空缓缓地盘旋，即将逝去的风景是最美的风景。

　　那天，表妹告诉我，如果顺利，明年这个时候，她家就可以拿到保障房钥匙了。我说，好呵！有了保障房，爱情也有了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