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建筑系教授、博导钱宗灏认为,老洋房远没有石库门里弄处境危险。他说:“石库门是上海最市民化的建筑,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被成片地拆掉,令人非常痛心,应该得到更多关注。”
石库门里蕴含着历史
上海最早的石库门建筑始于19世纪六七十年代,太平天国定都南京后,将江浙最富裕的乡绅地主赶到了上海租界,这批人急需住房,促使上海发生了自开埠以后第一次“房荒”。在租界里的外国公司敏锐地捕捉到商机,看到投资房地产比鸦片贸易赚钱还要快,就大量建起中西合璧的石库门联排房子供租售。上海有门牌号也是自那个时期开始。第一批石库门里弄诞生后,它作为上海民居的主流建筑流行了半个多世纪,直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新式里弄和公寓出现,石库门建筑的建造才告停止。
上海是一个海纳百川的城市,来自世界各地的建筑有时候会在一个小小的弄堂里聚集。酷爱老建筑的上海人陆伟有一个名为“上海老洋房的故事”的微博,这个微博和他的博客聚集了1000多名老洋房爱好者。几年来,他几乎走遍了上海每一条弄堂。他发现有的小弄堂本身就是一个“万国建筑博览会”。“老重庆中路上的渔阳里,主体是典型的海派风格建筑,既有正统的石库门风格的房子,也有英式、中式、法式建筑,还有意大利古罗马风格的穹顶。还有些房子是两种风格相结合,比如与法式风格相结合的石库门建筑,既有高高大大的石库门,又有非常漂亮的法式铁艺阳台。”
靠近外滩有一处石库门房子,被陆伟称为“广式石库门”。这家房子的业主是广州人,上世纪初到上海做贸易,选在近苏州河边造房子。由于当时还流行石库门风格,他便入乡随俗,将门头做成了石库门,但他乡情难舍,里厢依然是按照广式里弄风格建造,所以上海的石库门通常只有一进,他家的房子却有三进。
陆伟认为,这些糅合了多地建筑风格的单体建筑或建筑群,本身就能反映上海移民城市的特点,应该特别保护。
拆的是一代人的记忆
“虽然我没有获得过上海石库门建筑的权威数据,但最多的时候估计有1000多万平方米,现在保留下来的可能不到30%。”钱宗灏说。
上海的花园洋房从一开始就是贵族化的,有西方侨民在上海建造的花园住宅,也有一批是和外国人做生意的实业家建的。发展到上世纪30年代晚期,产生了平民化的、满足中产阶级需要的西班牙式花园住宅,建筑风格简单而优雅。由于它们诞生的年代比较晚,建筑品质较好,目前在收藏和保存上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石库门建筑处境堪忧的原因是:其一,与这些花园洋房相比,建筑品质较低;其二,它们早已过了砖木建筑结构70年至75年的自然寿命期,年事一高,砖头要酥木头要烂;其三是不合理的使用,即上海人熟知的72家房客。石库门民居在刚建造起来时,是给一家一户居住的,如大儿子住东厢房,小儿子住西厢房,佣人住亭子间等。解放后,由于上海可供居住的房屋欠账太多,很多石库门房子里住了许多人家,几乎难以见到独立的石库门房子里只住一户人家,这样超负荷的使用对建筑本身的维护没有一点好处。
恶劣的居住条件迫切需要改造,所以经济一旦有了好转,政府就着手改造石库门里弄。钱宗灏记得,上世纪90年代曾有过消灭多少个煤球炉和马桶的口号,自此“二级旧里”被成片改造。
“政府的初衷是为了改造上海市民的生活品质,同时也获得市场回报,促使政府愈加有拆除旧建筑的冲动,于是就形成循环,到现在也没有停止。”
不能再继续拆下去了
去年,闸北区慎余里拆迁就引起较大争议。慎余里是一片东临黄浦江、南抵苏州河、建成于上世纪30年代初的石库门建筑群,内有7条弄堂,伫立着约50幢砖木结构的二层石库门建筑,规划严整,全部为双开间一厢房。每一幢房子清一色青砖到顶,楼顶有晒台,二楼都有钢筋水泥结构的阳台,整个建筑群保存得非常完好,里面还有两处大宅保护价值较高。由于这个地块被规划建成城市公共绿地,慎余里被全部拆除。当时管理部门要求在拆除时将两栋大宅原样保留,但最终未能幸免。
居住在石库门里弄里的居民得到实惠,以搬迁到上海边远地区为代价,改善了居住条件;开发商靠造新房,获得利润,看上去这是一个多赢的局面,实则短视。进入21世纪后,保护老建筑的意识抬头,人们认识到不能再拆下去了,再拆,整整一代上海人的记忆就被抹去了,这座城市的历史就没有了,于是越来越多历史建筑保护专家开始大声疾呼。
“这现在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共识。”钱宗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