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封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有点突然。几个月前他先是因胆道疾病进了医院,全身黄疸,幸亏医术高超,黄疸退去。市里、院里、所里有关领导与同事都去探望过,我去看他时,他还同我谈笑风生。
其时正逢中饭,他嘟哝说,“我的菜里不能放油、盐、糖,难吃死了,但是没有办法呀”。他一边慢慢吃着清蒸鳊鱼,一边同我拉家常。该午休了,匆匆告别,约定下次再见。却不料,再也没有下次了。后来从他老伴那才知他得的是胰腺癌,家属好心瞒着他。他那带嘉定口音普通话“小尤,你一定要把文章写下去噢”竟成了我耳边绝响。
老封一生与政治、法律结下不解之缘,上海解放时,他从嘉定陆行中学毕业,立即投身革命,先后担任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抗美援朝总会上海洋泾区支会干事,中共东昌区委宣传部干事、区委教委部巡视员。1950年第一部婚姻法颁布后,他就成为首批国家普法宣传员。
为响应“向科学进军”口号,他在1956年顺利考入华东政法学院。1960年分配到解放日报社工作,先后任理论宣传部编辑、党群政法部领导核心成员、报刊文摘编辑部副组长。
改革开放后,为了振兴法学,他要求到社科院法学研究所来,其时在法学前辈潘念之主持下,正在筹备出版法学专业刊物。
老封全身心地投入《政治与法律》的创刊,长期担任常务副主编兼编辑部主任,挑起了运转这份全国唯一兼顾政治与法律专业的法学核心期刊的重任长达17年,期间从学术权威到青年学者,他都投之于热情与真诚,坚持质量第一,不看职务,他善于从新面孔中发现好苗子,有些作者从青年到中老年,从无名小卒到著名教授,深感他的栽培之恩。难怪至今仍有作者在投稿信件上写着“封曰贤老师收”。
在编务之余,他还先后出版了《法律社会学应用引论》等著作,并在核心期刊发表近百篇论文,他的学术思想一直紧随时代脉搏跳动,直至病危入院,还有许多论文获奖。
老封同我结有深厚的文缘和情缘。论资历经历,他是我的学兄、老哥;论文笔,他是我的良师益友。他始终关心我的专业发展,甚至日常起居。80年代初,知识分子居住条件差,我在办公室蜷居了三年,后来有了5.5平方的灶披间蜗居,他来看我,说了句令我感动至今的话:“小房间里写出大文章,不容易啊!”这句话印证了我几十年来的深切体会,文章不论大小好坏,跟房间大小毫无必然联系。我今天住在100多平方房间里,写的文章不一定比当时写得好,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是也。
由于他对我是以赞扬为主,像老大哥呵护小弟弟,我有时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我的文章可以一字不改”了,而他总是慈眉善目、笑嘻嘻地对我说,“小尤你看,我这样改,好不好?”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原文中的冗词漏字、未尽之处,经他妙手修葺真是恰到其处。此后我对他的改稿是信任有加从无异议。
如以老封的专业业绩,是否可以概括为:一生感悟政治与法律,双手兼善审稿并写作。如要总结封曰贤同志为人做事的一生,那么用上海市社联党组书记沈国明教授撰写的挽幛来解读最为恰当不过:“理性执着、与党同忧乐、守土尽责,法苑耕耘不辍;心境淡泊、替人做嫁衣、克己奉公,世间名利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