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的水泥砂浆墙面、当年造型的百叶窗、上海人熟悉的“弹硌路”……历经百年风雨的佘山天文台,经过大半年整修,于近日拆除脚手架,没有焕然一新的华丽视觉,而是重现20世纪初的本来面貌。
昨天,记者实地探访“洗尽铅华”的天文台。只见,“素颜”主体建筑外墙露出以往不当维修留下的“皱纹”。建筑专家说,对文物建筑而言,修缮首要目的在于祛病延年,保持文物机体的健康。
涂料不透气致老墙“生病”
去年5月,佘山天文台作为“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被列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经历百年沧桑,园区内不少路面已严重破损,整体建筑外墙也非原始风格。因此,为了更好地保护整体建筑并还原园区历史风貌,佘山天文台文物维修工程去年6月正式启动。这场近年最大规模的整修,针对园区内的路面,整体建筑物的外墙、屋顶、围栏以及绿化等加以翻修,并增加了消防和监控系统。
保护维修的想法其实在2012年就诞生了,项目设计方案由上海交通大学建筑文化遗产保护国际研究中心主任曹永康副教授主持。天文台历史上大大小小曾有多次修葺,2004年针对主体建筑有过结构加固,所以此次维修主要针对外墙、屋顶和园区环境。曹永康回忆初次到天文台测绘勘探时的情景,“外墙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经过几次涂料粉刷,我们发现有些地方开裂,这说明墙体已经‘生病’。我们一方面想解决‘病灶’,一方面也想看看一百多年前的老墙面恢复后是什么样子。”
“之前用的外墙涂料是不透气的,而墙体却需要‘呼吸’。当高分子涂料像一层密闭的膜覆盖墙面时,水汽便无法顺利排出,导致砌体内的盐分等从墙体原材料中析出,同时微生物也容易在潮湿条件下繁殖,‘吃掉’建材,导致原有材料的强度逐渐被破坏,就会产生裂纹、疏松,剥落、甚至最终破碎,失去受力能力。”
相对于艺术完整性追求,国际上对于历史建筑的保护更推崇“健康”理念,即解决建筑物存在的“健康问题”,让老建筑能够保持生命力,曹永康的方案设计思路也遵循这一原则,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让老墙面能够“呼吸”。
精磨细擦洗去有害“外衣”
怎么才能把佘山天文台百年老建筑的有害“外衣”脱掉呢?维修工程采用了从意大利引进的历史建筑外墙电磁控制无损雾砂物理清洗法,用矿石粉末加水施以高压喷射到墙面上,喷出的混合介质流旋转着与墙面相切,慢慢磨掉历年涂料和脏污。建造于1900年的佘山天文台,外墙采用了当时十分流行的水泥砂浆材料,针对这种基质,工程选用硬度较低的石榴石粉末作介质,来给外墙“洗澡”。施工中期,记者曾去佘山“探班”,发现清理前后的墙面边界,可以看到至少3层涂料的痕迹。
离天文台主体建筑几步之遥有一栋小楼,与主楼同时期建成。正因它不是主体建筑,历年刷涂料都轮不上,反而保留原始风貌至今,竟然没有一条裂缝。主楼清洗工程完成后,水泥砂浆老墙面如期而至,上面布满的大小裂纹之多令大家吃了一惊。曹永康说:“以往墙体上的一些小修补可能显得突兀难看,传统维修看重美观,80年代开始就流行用涂料修缮。当时也意识不到涂料的‘副作用’,应该算是时代的局限吧。”
佘山天文台地处郊区山区,温差大湿度高,不用涂料如何让墙体保持呼吸又解决防水问题?曹永康解释说,例如雨水落在墙面上,只要刷上憎水剂就能防止这种大分子团形式的水的入侵,但同时以水汽的形式渗出的单个水分子则能够轻松通过。对墙体上宽度小于1毫米的细纹,憎水剂也能够发挥作用,而当宽度大于1毫米时,工人们用针筒逐条注射修补砂浆到裂缝中直至灌满。
传统修复工艺重现“弹硌路”
本次维修还对天文台门窗进行修补,仍旧采用百叶窗遮阳避雨;对园区内的一些围栏也加以清洗或修复,重现了民国时期的风貌;即将种植的园区内绿化,也将以周边乡土植物为参照,引进相同种类。
园区路面铺设,也是本次维修的重头戏。佘山天文台园区大门入口坡道保持原来的红砖石露棱堆砌,并增加防滑石板拓宽;园区广场因考虑人流量较大采用石板铺设;而几条小道则去除水泥浇铺部分,保留和修复成原始的“弹硌路”。“弹硌路”的铺设要求考验传统工艺,需要工人一块一块将石块用木槌敲实敲紧,牢牢嵌入泥土。但是,在实际施工中,时间耗不起,为了更高效、更省力,工人还是在部分石块下面添了一些水泥。
我国建筑保护尚处初级阶段
就像在弹硌路的石块下添水泥,建筑保护工程的设计遭遇施工工艺“打折扣”。“我们的设计方案落实下来,能有60%的效果,就已经很不错了。”对于这样的现象,曹永康已经见怪不怪了,实际上考虑到施工经济、时间成本、工人水平的因素,有时候不得不妥协于现实。
一位意大利教授曾与曹永康分享过他的一例利比亚的黎波里红色城堡维修设计,他的方案细致到仅仅清洗都涉及13种方法,针对不同情况选取与组合,严格按照步骤操作。内容之复杂细腻,已经不是常用的设计文本和图纸可以表达清楚的,他们采用GIS平台来完成,通过无数细则超链接,将模型、照片、图纸、说明等关联到一起,成为一部详细的操作手册。
曹永康认为,我国目前在建筑保护理念、技术和施工工艺等方面都还处在初级阶段,尤其是现场操作人员几乎没有接触过文物保护理论,对文物价值认知不足、操作缺乏精细度,导致有时施工不当反而造成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