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山是要登的。登山看山,身处山中,才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而眼下这狼山,雨天里兜头扑面站定,不禁哑然:这是山么?百多米的高度,抬眼即望穿了山顶,称海拔近乎可笑。还有这山名,真就粗粝得愣头愣脑,余秋雨形容狼山这个名字“野拙而狞厉,像故意要与江淮文明开一个玩笑。”(《狼山脚下》)
于是随性乱看,不意闯进一座千年古刹——广教寺。行行复行行,始觉这山寺的神妙,而狼山,恰也应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古话——在中国佛教名山中,除有四川峨眉山、山西五台山、安徽九华山和浙江普陀山“四大佛山”外,还有历代相传的“八小佛山”。我们熟识的如:南岳衡山、中岳嵩山、江西庐山、陕西终南山、北京香山等等,着实没想到,“江苏狼山”竟位列这八小名山之首。
狼山的声名,确乎有它的不一般。不一般在哪里?想是与佛教的渊源有关。
这就要说到广教寺。广教寺建于唐总章二年(669年)。这一年,武则天46岁。虽垂帘于幕后,实已替高宗当政。这一年,“初唐四杰”的卢照邻秩满去官,离开蜀地,寓居洛阳。在蜀地时,与同是“四杰”的骆宾王往还唱酬。15年后(684年),骆宾王以一纸讨武檄文帮助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这年11月,徐敬业兵败被杀,骆宾王下落不明。对骆宾王的下落,历史上有被杀说、逃亡说、投水而死说、灵隐为僧说等等,纷纭不一。令我意外的是:这骆宾王墓,就在狼山东南麓。
我是在回来查阅资料后,始知唐骆宾王墓就在狼山脚下的。虽因寡闻而擦肩,却也在错失中生出浮想与浩叹。
骆宾王时期的狼山,还孤悬在一片江海中。从地图上看,长江到这里快走完,即将入海,江面变得平阔浩渺。不知骆宾王当年有没有登临狼山,有没有如北宋王安石那样登山观海赋诗?
对骆宾王的下落,一些野史都持“灵隐为僧”说,甚而还敷衍出小诗人宋之问夜宿灵隐寺,月下得青衫老僧两句好诗:“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此老者,正是落发为僧的骆宾王。
我们自是不必对野史里的故事和传说较真。有没有灵隐为僧或月下接诗,骆宾王还是那个诗才令武则天也为之折服的悲凉之士。狼山脚下的骆宾王墓竟似一个注脚——呼应了他在《于易水送人》里的两句诗:“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不必回避这“寒”字,今日狼山摩肩的游人,都是冲着古刹缭绕的香火去的。如此甚好,长眠于此的骆宾王,虽孤坟一座,却受着佛祖的庇荫。听不见没用的大声,却听得到小的声音。
狼山与佛教的渊源,自初唐始,距今一千三百多年。广教寺一寺两供奉,既是“西方三圣”之一大势至菩萨的道场,也是“大圣菩萨”的道场。广教寺的神妙,在于那些大殿、楼塔、碑亭不是密集分布,而是山上山下纷披错落。如山下法乳堂(大雄宝殿)隐在树林间,依山势而建,堂庑精透,设色雅净,檐山上的金箔了无俗气。虽是毁后数度重建,却葆有了一份宋代禅风的幽邃。想着雨天或向晚,喧嚷的游客退净,站在堂外远望,两边山坡上,每一棵树都沉默着,如同山的隐衷,而鸟鸣声则铺天盖地。这亦是一种神力,令人想起经书上的话:无所念者,是名念佛,念佛即念心。
这么想着,狼山竟也变得生动和饱满起来。鼻翼间,一股幽明沉香。
十日谈
南通漫步
千年金丝楠,已经成为一种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