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围垦,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当年在筑海岸时,人们就地取材,用芦苇稻草搭起的一间间草棚屋,以及住在草棚屋里围垦劳作的人们那热情、执著的动人场景。
1968年冬天,我参加东旺沙围垦,住的就是草棚屋。草棚屋垒筑于草丛中,房顶盖着稻草,四周围着芦苇,外面覆着稻草,身下铺的还是稻草。夜晚,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躺在草棚屋里铺满稻草的地上,仰望着草屋顶,不仅柔软暖和,还能闻到一股股清香,那清香里,有稻草的味道,有海风的味道,还夹着露水和着泥土的味道。耳边时时传来屋外鸥鸟、野鸭的鸣叫声,小河涓涓的淌水声和大海哗哗的浪涛声。屋内还有美妙悦耳的轻音乐,那是一声声虫鸣似的催眠曲,伴你一夜熟睡。
围垦筑堤,一般都在冬季农闲和潮水小汛期间进行。在那严寒隆冬季节里,满地玉洁银光,在灿烂的阳光中,晶莹闪烁,蔚为壮观。为了赶潮汐和抢时间,浩浩荡荡的围垦大军,起早摸黑,迎着寒风,踏着冰雪,以寸草不长的盐碱地和蓝天为帐,在广袤的沙滩上,挖的挖,挑的挑,引吭悲壮、浑厚的劳动号子声,度过一天艰难的光阴。不觉太阳西沉,喧嚣了一天的海滩淹没在蒙蒙的夜色中,遥看草棚屋里已升起炊烟,一切都在傍晚撒下的青纱帐中,劳作的人们,收拾起农具,向着草棚屋走去。
晚饭后,在那冬日的暮色里,屋外飘着雪花,海滩上吹拂着料峭的寒风,屋里冷冰冰的,手脚难伸,我们挤在锅灶边的厨房里,往灶膛里填燃稻草取暖。一会儿,温暖弥漫整个草棚,不觉溢过我的心头……那时,垦区还没有电灯,要是遇上没有星月或阴郁的夜晚,出门伸手不见五指。于是,大伙围坐在淡暗的煤油灯下,打牌、聊天、谈家常,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在这环境条件艰苦、生活单调枯燥的情况下,人们还是想方设法自找欢乐。那时,生产队里的几个文艺骨干,时常会因地制宜,以蓝天作幕,沙滩为台,自编自演一些节目,进行自娱自乐。
在那年的围垦中还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险情。在大坝快要截流合龙的那几天,潮流突然变得疯狂起来。一天深夜,北风呼啸,寒雨侵肌,星月隐在灰蒙蒙的天幕里,气温降至零下5摄氏度,当时大汛将临,如堵港不及,新筑好的圩堤将毁于一旦。公社领导发出“奋战三昼夜,合好龙门,挡住潮水”的号召,农民、农场场员、驻崇部队指战员纷纷赶到工地,组成一支由500多人参加的突击队,队员们不畏艰难,跳进寒冷的急流中,手挽手排成人墙,用人体挡住潮水,经过大家的奋力拼搏,终于在大潮汛前堵住港口,保住了大坝。
经过一个冬季的奋战,转眼到了春暖花开时分,一条高大绵长、雄伟壮观的岸堤在平地垒起,咸涩的海水被挡在了长堤之外,昔日的海滩,便成为待开垦的农田。此时,蓝天上飘浮的云朵,田野上的芦苇、野草、野花以及岸堤上飘舞的彩旗与其呼应着,像一片多彩流动的云锦,给人以遐想与感慨。
围垦生活,不仅使我锻炼了体魄,更使我从乡亲们身上学到了那种密切配合,齐心协力、奋力拼搏的团队精神和勤劳勇敢、坚韧不拔、攻坚克难的良好作风,以及不畏艰险、不惧劳苦、战天斗地的坚强意志,这是我一生的宝贵财富,更使我能为家乡的创业和发展付出辛勤劳动而感到自豪。
40多年过去了,我时常想起那住草棚屋的岁月,那不仅是我们当年的安身之处,也是我们疲惫浮躁之时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