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艺术很难,在中国创作抽象艺术难上加难。
丁乙,中国最成功的当代艺术家之一,以《十示》系列蜚声国际。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也无数次地曾经被人问起,画的到底是什么呀?他默然承受着的寂寞和煎熬,用无数个抽象的变幻十字,铺出一条路。
与传统绘画总有焦点不同,丁乙的“十示”远看近看都没法聚焦,花样层出不穷。可奥妙就在这里,丁乙的作品一旦摆放进公共空间,整张画便能成了中心与焦点。
这番成就到底是时代造就的,还是丁乙自己的努力?他在M50工作室里与笔者谈起了自我成长与抽象艺术。
花布设计师? 我是当代艺术家!
旁观者问:丁乙,你是不是花布设计师?是不是童装裁缝?
师长同学问:丁乙,你是不是路走歪了?
在丁乙的成长中,他被类似的频繁发问困扰了好一阵子。这样的问题,任何一个写实画家是不曾经历的,画风景画静物还是画人,总能被归类。“在作品周围被频繁否决的时候,我有心理准备,后来甚至还会窃喜——我做得对,而你们还不能接受,我的当代艺术作品超出了很多人的审美习惯。”
当大艺术家的执着梦想要从青年说起。青年丁乙是对艺术下苦功的——天天画石膏,天天练速写,课后就去杨浦公园写生,也开始创作油画,并尝试着抽象艺术,“没有什么风格,想到什么画什么。”每逢周末,丁乙总是写生不辍,1980年到1983年期间,他画过了很多流派,“印象派有点悲剧色彩,描绘的是没有阳光的城市,我在上海也效仿过。我也在学塞尚,描绘主观的风景。归根结底,我一直对城市的风景感兴趣,对结构感兴趣,对讲究结构的抽象艺术感兴趣。”
恢复高考以后,丁乙考入了工艺美校设计专业,即便装潢设计与画画稍微搭界,但对于心里只想做艺术家的他来说,仍然是心中不甘。毕业后,他去了玩具厂做包装设计,以出外勤为名偷偷溜回家画画。1987年,丁乙考入了上海大学国画系,心思还是留在自己的创作上,下课就放下墨砚,拿起油彩画自己的画。”
1988年大学三年级,丁乙开始创作《十示》系列:“我也知道国画不是我的路,我想要真正追求的是理性的绘画。第一张作品《红黄蓝》三颜色是我的宣言——回归最基础的颜色,把其他技法都排除掉,从原点开始,从油画的最基本出发。”
丁乙陆续创作了一些作品,也尝试用胶带画画,却没有得到老师同学的理解:“他们找我谈话,说我路走歪了,没有绘画性了。其实当代艺术史什么花样都有,在这个基础上怎么向前走,我需要另辟蹊径,走边缘的路,让艺术和非艺术相结合,让艺术变得陌生且具有新鲜感。”
媒体的宠儿?
我是长跑艺术家!
毕业之后,丁乙开始了在国际画展上的亮相,许多知名画廊与藏家开始逐渐熟悉来自中国抽象的米字“十示”系列——柏林世界文化宫展览、威尼斯双年展在中国挑选有潜力的当代艺术家。这是中国当代艺术展首次在国际上露脸,丁乙作品都有入选:“这是莫大的鼓励。”
1993年,丁乙从威尼斯回来后,自己的路也越走越明确了——他的作品是对抽象艺术的观念探索。在柏林,丁乙参加的中国当代艺术展似乎也赢得了一些好评。当时,西方对中国当代艺术一无所知,西方媒体报道很多。但是,这些报道中,很少有《十示》作品以图像方式发表出来,报道关心有新闻性的政治题材画作——当时西方艺术界还是用意识形态看中国当代艺术。“这对我是一种教育,我的作品很难在新闻层面上有反响。”
这也让他思考起自己未来的方向:“看来,我不是媒体的宠儿,我像一个长跑艺术家,我只有精通了自己的形式,坚持到底,才能让人接受我的作品。”
有人说丁乙的作品最容易生产,不过是个符号的颜色,建议他成立工作组批量生产,积累了大量的作品有利于市场运作。但丁乙拒绝了。在他的创作理念里,绘画作品不是装饰作品,无论是挂在藏家家里还是博物馆,每天都要面对它。这张画里的东西如何让人不厌倦呢?绘画的本质就是如何让画始终散发魅力:“所以我宁愿慢,宁愿少,也要让我的绘画跟人有交流。有些画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你看不到艺术家的心跳。而在有些画面前,你会被震撼。”
艺术家的存在如何让城市这段历史留下时代的印迹?丁乙坚持以一种宏观又中立的立场来记录当下都市生活的虚夸、浮靡、混沌、无序以及刺激、时尚,并展现都市的霓虹灯、泛光灯、不夜城、人流、车流、广告、楼群、小商品、股票显示屏、万家灯火的竞相争艳的视觉迷幻,这就是丁乙自己的艺术宣言,也是对“看不懂”的《十示》的概括解读。
商家的拉拉队?
我是与环境合作!
2007年,丁乙曾经与奢侈品牌爱马仕合作过,“爱马仕全球艺术总监在香阁娜画廊看到了我的作品,当时他正想要找一个中国艺术家,为丝巾回顾展做进一步宣传。”所有创作都由丁乙自主创作,对于他在受众里普及作品起到了作用。
时至今日,丁乙却会反思这种合作的利弊:“这是双刃剑——今天品牌和艺术家合作太频繁了,商城开幕也要艺术家站队,有些艺术家变成了商家的拉拉队,把艺术家打扮成有号召力的明星,这都是商业炒作的模式。”
对于市场,在丁乙看来,以前艺术家害怕拍卖市场,不介入拍卖,而如今不在重要博览会上出现,就不是一个重要的艺术家。还有大大小小的双年展,整个当代艺术的生态,呈现的是前所未有的状态。“艺术家如何去适应环境,如何去与市场保持对抗或者距离,都是需要艺术家思考的。我认为,一个艺术家要和环境合作,也不能被异化,让新环境更有利于传播,而不是有害于创作。既要识时务,又要保持独立的自己,什么是可以合作的,什么是不能动摇的。今天社会,没有底线是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