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爆发后,分别经营华界和租界电话的上海电话局和美商上海电话公司(下称“美商电话公司”)被日军占领。抗战胜利后,上海市区人口激增,经济复苏,申装电话用户剧增,复业后的美商电话公司企图垄断上海电话业,先冀以技术设备优势压垮上海电话局,后又撺掇公用局成立“上海市内电话制度技术委员会”,拟定报告书,建议上海市内电话由统一机构经营,但先后招致中方反对。美商电话公司不甘,又启动自拟计划仍旧落空。1950年,中国政府公布对美两项措施,彻底粉碎了美商电话公司试图垄断上海电话业的美梦。
1 抗战结束 重获产业
上海的市内电话自清末开办后,长期由中外两家电信机构分别经营。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后,经营华界区域电话的上海电话局被日军占领。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经营租界区域电话的美商电话公司也被日军侵占。1945年抗战胜利,国民政府上海市公用局(以下简称“公用局”)和上海电信接收委员收回被日伪“华中电气通信股份有限公司”管辖的上海电话局和美商电话公司的产业。美商电话公司的代表与公用局、电信接收委员交涉,要求归还其所有产业,可不见效果。该代表带着满腹怨气向美国驻沪总领事反映,指控国民政府和电信接收委员扣留其产业,要求采取强硬措施对付。美国驻沪总领事专案呈报在重庆的美国大使馆,美国大使馆立即向国民政府外交部提出严重抗议。国民政府大为不安,严令有关部门转饬上海电信接收委员立即发还美商电话公司产业。美国大使本人又特为此事面见蒋介石施加压力,进行威胁:如果国民政府不归还美商电话公司产业,他将建议美国政府停止对国民政府的一切援助,包括军事援助在内,直至国民政府能尊重美商产业权益时为止。蒋介石唯恐这件事处理不好有碍大局,亲自过问,拍发电报通知正在沪上视察工作的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宋子文,要他就地主持发还美商电话公司的产业。事实上,抗战一结束,宋子文就致函美商电话公司的上级——美国国际电话电报公司(以下简称“上级公司”),嘱其派员来沪接收美商电话公司,可不知何故,对方没有反应。此时,在上海的宋子文已亲闻美商电话公司代表的抗议,接到蒋介石的电报,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召见上海电信接收委员,将其严厉斥责一番,命令其立即发还美商电话公司的产业。1945年9月19日,美商电话公司如愿以偿,重获产业,恢复经营。上海重现中外两家电信机构分别经营市内电话。
2 企图垄断 采取措施
由于日占时期上海电话业的许多规章制度被废除,机件设备和线路缺乏维护,例行操作规程未执行,设备损坏较多,所以上海的电话不仅没有发展,相反电话的通信质量和服务质量严重下降,民众怨声载道,尤其在美商电话公司负责的原租界区域。为迅速改变这种状况,更为了树立自己在上海这座东方都市的形象,美商电话公司着力开始整修改造设备机件,规范强化服务流程。然而,却难以从根本上扭转局面,因为抗战前已存在的中外两家电信机构多种交换制式掺杂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即既有人工转接(需电话小姐帮用户转接电话)的磁石式、共电式、半自动式,又有自动转接(用户拨电话号码可直接打给对方)的旋转制、步进制。这一掺杂的多种交换制式,不仅使转接工序繁琐、复杂、费时,而且易出差错,更为重要的是,造成用户打电话等候时间长、话音不清,时有中断等现象屡屡发生,以至接线的话务小姐也怨声不迭,更不消说用户。国民政府上海公用局认为要解决这一问题,上海电话业就需“对于未来合理化计划,自应早日拟定”,于是在1946年初主动拟定了一个“划一上海市内电话制度办法草案”。草案明显偏向于美商电话公司,在送交上海电信局(抗战后接收电话局的新建机构)表示意见时,得到国民政府交通部批复却是不予考虑。
随着上海的市区人口激增,多种行业开始复苏,经济重现繁荣,申请装置电话用户也越来越多。美商电话公司虽处于应接不暇的境地,却从中嗅到了在上海发展电话的大好商机,萌生垄断上海电话业的企图。客观而言,论当时的技术与设备,美商上海公司远胜于上海电信局,以最能反映通信能力的自动交换设备容量对比,前者达57000多门,而后者仅是前者零头的7000多门。美商电话公司企图凭借自己的优势,占据上海电话业的主导权,进而达到目的,并开始采取措施:首先大造舆论,以提高上海电话的通信质量和服务质量为借口,呼吁“统一上海电话制式”,“全部改用旋转制自动电话接线机”。美商电话公司使用的主要是旋转制设备,上海的电话制式全部改用旋转制设备,其结果由谁来掌控上海电话业不言自明;接着,撺掇主管上海公用事业的公用局局长赵曾珏出面与上海电信局斡旋、商榷,同时自拟在自身电话系统内扩充旋转制设备的计划,以备“统一上海电话制式”落空后,以技术设备优势压垮上海电信局进而垄断上海电话业。另外,对于难以解决的纷至沓来的装置电话申请,则采用权宜之策,向社会上公布 “装置电话临时限制办法”,规定只有“重要政府机关、本市市政机关、重要军事及航空机关……”可申请装置电话,以缓解面临的重负。
3 报告难行,举措失败
对美商电话公司提出“统一上海电话制式”的提议,上海公用局大力迎合,顺势于1946年2月间出面组织了由其和上海电信局、美商电话公司三方面各派2名技术人员组成的“上海市内电话制度技术委员会”,对外宣称以技术观点研究拟定上海电话发展的合理化方案及实施程序。该技术委员会召开了12次会议,于1946年8月拟订出研究报告书,送请各有关方面,以便会商采择。
报告书对上海将来的电话发展作了预测,并将预测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为1946年到1950年建成电话中心区域。中心区域是指以铁路站为中心,在10公里半径以内的区域。此区域为上海高度发展或将来即可发展的工商、金融、码头、仓库集中地区。到1950年底,电话将发展到15.8万门;第二部分为1950年到1970年,以全上海地区为对象,划分为中心区及郊区,参考与上海可能有同样发展的各大城市的电话发展资料并征询上海市计划委员会而决定。到1970年底上海全市之电话可达57万门。
平心而论,如能施行实现此预测,对上海来说是件大好事。用后来的实际情况验证,更可看出这一点:当时上海电话容量只有6万多门,后来到1950年也只有7万多门,达到15万门只是在改革开放后20世纪80年代初期;而报告书中明言到1950年底电话将发展到15.8万门,要比后来提早30多年,作为国民经济命脉组成部分的电话通信,如能如此飞快发展,其推进上海建设和发展的积极作用和惠及民众生活的多方便利,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关键是报告书上建议上海市内电话应由统一机构经营,采取划一之机件制式及划一之号码编制,才是报告书的真正主旨。报告书中附有美商电话公司自拟的统一上海市内电话经营机构及全市统一使用旋转制的计划,更可说明报告书的用意就是要由美商电话公司组织一个由其控制的市话总机构垄断上海电话业,并在上海全市采用美国的旋转制设备,显然这是在侵占上海电话通信主权。上海电信局接到报告书后,已察觉其中奥秘,故提出:市话的整体设计应由具体负责市话业务的单位主办,因而不予合作;再则,电信局长与公用局长素存芥蒂,互不服气,公用局要管市话整体计划,另一个偏不接受,所以该报告书难以实施。美商电话公司欲借公用局之手达到目的的举措以失败告终。
4 计划落空 美梦破灭
美商电话公司不甘心失败,继而欲用扩充旋转制设备来达到目的,多次向上级公司申明在上海扩充旋转制设备的重要性,并拟就工程计划呈报,指望获得资金和设备上支持。可最终上级公司虽同意工程计划,但规定美商电话公司须向上级公司所属的美商法国巴黎电话材料公司订购机件设备,而且资金需自行解决。
面对缺乏资金的难题,美商电话公司动用起与国民政府相关部门和上海地方政府的密切关系。因为在其资本总额中有他们的投资,如普通股中,有中国、交通两银行1260股,上海特别市政府经营的前租界工部局公董局2600股等;优先股中,有海关总税务司署124880股,上海特别市政府经营的前工部局189122股,中华文化教育基金保管委员会21402股等。涉及到切身利益,这些股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美商电话公司经过一番活动后向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取得官价外汇315万元美金,由此开始实施自己的扩充计划。计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扩充1万门,分配于市中心繁华区域的福建路局、敏体尼局(后为云南路局)、西区局(泰兴路局)、北区局(海宁路局);第二阶段扩充1.5万门,以增加其他电话局所的电话容量,同时增加与南市、闸北互通设备和长途电话设备。此外,为博取社会好感,加快对辖区内电话改造,到1947年,“更换了约6万英尺的在用户房屋上的绝缘线路来维持服务。对5万多部电话进行了彻底的调整、修理或更换;基本上对所有的话机和交换机绳进行了更新;并且对各局所的设备进行了全面检查、清洁和局部更新,解决了大量的对精密的电动和机械部件的调整和更换”。再则,积极争取美国政府支持,冀其出面对上海地方政府施加影响,以获得地方政府为美商电话公司提供方便。1948年春,美国联邦政府有关部门专题讨论了美商电话公司垄断上海电话问题,在沪行职律师的美国人阿乐满专门参会作证,提出若干方案。是年夏末,阿乐满从美国带来一套垄断上海电话的初案找上海电信局。经双方谈判后,上海电信局负责人同意上海电信局与美商电话公司合资经营成立一个新公司,领导职务由双方分别派员担任,内设若干部门,每个部门的正副职由双方平均分摊;全市采用划一的旋转制交换设备,中心区内有中、西、北、东四个局,郊区设五个分局,全市电话用户重新分配等。显然,这个新公司是由美商电话公司操纵的上海电话总机构。可新公司还没成立,上海已解放,只能付之东流。
而在美商电话公司施行扩充计划的工程建设中,天公也偏偏与其作对,供货每每脱节,其订购的机件设备迟迟不能按期如数到货,以至工程一拖再拖,到上海解放也仅完成第一阶段扩充旋转制交换机1万门工程的41%,而且新安装的交换机都是在1949年才开始通话。第二阶段计划还没实施,1950年12月28日中国政务院公布了《管制清查美国政府和美国企业在华一切财产》和《冻结美国在华一切公私存款》两项措施,12月30日上海市军管会对美商电话公司实施军事管制。由此,美商电话公司的扩充计划落空,垄断上海电话业的美梦彻底破灭。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美商电话公司在企图垄断上海电话业期间对上海电话业改造和扩充电话自动交换设备的客观效果,也在一定的程度上推进了上海电话业的发展,有利于上海的城市建设、经济发展和民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