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美丽的金刚鹦鹉,红色的胸毛背毛,蓝色的羽翼尾巴,银灰色的喙相当厉害,再坚硬的夏威夷果也经不起它轻轻一嗑。它也会说人话,而且爱说“英格利西”,OK!三克油!古得毛宁!拜拜!开司米!逗得李老板乐不可支,这都是太太美娟教会它的,这只聪明机灵的小家伙!它还会背英语单词,A、B、C、D一直背到W,呵呵,卡壳了!它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侧过脸来看到天花板,仿佛陷入了沉思:我怎么就说不好“特别溜”这个绕口的单词呢?
但即使卡壳也无损于它的萌萌哒形象,李老板在商海博浪,回到家里再累再烦,只要逗逗金刚鹦鹉,眉头就舒展开了,什么合同、货款、商检、消防,统统去他妈的!
可有一天金刚鹦鹉逃跑了,飞到邻家小区的一个阳光房里。这家的主人是一位画家,那天他正好打开天棚迎接阳光,一只大鸟呼地一下扑了进来:“古得毛宁!”画家很高兴,收留了它。后来发现它会背英文单词,而且在W这个字母上卡壳,并作出可爱的沉思状。画家将它的沉思形象画在麻布上。
过了几天,李老板找到画家索回大鸟,李老板一撸羽毛,一根也没少,当然很高兴,但正要离开时看到了画架上的那幅画,面孔一下子拉长了:“你侵犯了我家鹦鹉的肖像权。”
画家哼哼两声。是的,模特儿有肖像权,但没听说过鸟也有肖像权。“那你想怎么样?”画家不买账。李老板提出要么将这张画剪碎,要么赔偿精神损失费。
画家想你这个土豪真没文化,居然跟我谈什么肖像权跟精神损失费,就没好气地回敬他一句:“你去法院告我好了。”嘿,李老板还真的将画家告上了法庭。但法律上没有动物肖像权这一条款,李老板的官司输得很没面子。
不久,某画廊给画家举办个人画展,画家就将这张鹦鹉的肖像拿去展出。他还跟媒体说了这个笑话,记者就将这个笑话写进报道发表在报纸上,李老板于是知道有画展这件事了。他气呼呼地赶到画廊里将这幅画买下来,并在画廊门口烧了。他对围观群众说:“法律不能解决的问题,就用人民币来解决。”
画廊老板将这事告诉画家,画家笑得人仰马翻,接下来他将自己关在家里小半年,一口气画了30幅鹦鹉,大尺寸,大特写,金刚鹦鹉的各种姿态差不多都全了。这批画有一个总标题《W》。
画廊给这批画办了个特展,题目也很有意思:《W:一只金刚鹦鹉的疑问》。有点意思吧。你可以联想到W打头的几个词汇:when、where、what、why、who,这不就是新闻报道的五个要素吗?李老板得知后,更加气急败坏地赶到画廊,将这批画全部买下来。准备再次烧掉吗?不不不,李老板这回变得聪明了,他要收藏起来,将来准备卖大价钱。“我要用时间来回答这五个W。”他极其自信地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似乎看出点什么来了。这是一场炒作吗?这是李老板和画家及画廊的合谋吗?我要告诉你,不是合谋,事情很简单,李老板有钱任性。
故事完了?可以完了,但是没有完。那只美丽的金刚鹦鹉并不在意人世间发生的一切,有一天它逮着空子又逃跑了,这次它飞到邻近的一个小区里,扑进了一幢建于八十年代的老公寓楼。屋子里躺着一位老人,差不多丧失了行为能力和语言能力,这天他女儿打开窗子让父亲透透新鲜空气,鹦鹉就不嫌贫富地成了不速之客,并且很热情地为主人展现了非凡的才华,也同样在背英语单词时卡了壳。
老人突然口齿不清地说话了:“大鸟,抓起来,吃了它!”
鹦鹉像人那样笑起来了:“OK!开司米!”
老人尘封已久的记忆被瞬间激活,当年在海边围垦造田的情景重现在眼前:“那天,我们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大鸟,我们几个人扔下铁锹,包抄过去,抓住了它,架起来烤,吃了,那个味道好极了……后来,他们说我右倾,批判我。就是这只大鸟,抓住它,不要让它跑了……”
老人好久好久没说这么多的话了,他的脸颊不停地颤抖,眼睛鼻子都挤作了一团,亮晶晶的口水从嘴角淌下来,他的女儿、女婿既高兴又伤感。那只金刚鹦鹉侧着脸,仿佛陷入了沉思,这一回,它像极了一位饱经沧桑的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