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想起有篇读后感要写,忙掏出语文书翻看起来。节选的两段太短,被那秀丽的边城河山占了个满满当当。跃然纸上,是“俨然吵嘴时那般认真的神气”渗出的淳朴民风;映入眼帘,是那“随时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透出的纯真佳人;回响耳畔,是那“哑哑如同竹管声震荡于空气”传出的悠然歌谣;浮现眼前,是那“只作为并不听到过这事一样”现出的宽厚老者。
寥寥数笔仿若信手涂鸦,一幅带着土壤馨香与碧波清新的边城景象呈现于此。仿若飘然出尘、远离喧嚣,却并非与世隔绝、不谙世事。那些嚷嚷着的浅显语句并不觉着粗俗,反倒是带着乡土气息,显得格外淳朴与爽利。仿若一则民谣,一册童话。那雾霭氤氲、薄暮岚风将一切城市里来来去去的浮华,车水马龙的喧嚣涤荡得一干二净。“边城”便如此浸淫在那清可见底的碧波中央,那遥遥传来的一曲山歌中。一时想找个词来描绘,随即又自嘲,怎可将这满篇自然之美以一言概之。若定要斗胆说一词,也就只有“世外桃源”方能妥帖表述这过分美丽而如梦境的边城了吧?
转而看向文章后头,夕阳的余晖照耀在薄云之上,仍是如此令人心驰神往。黄昏照样温柔,可赏景之人心境已变。那仿若小动物纯真的女孩儿而今怎地就哭了起来。从不会说什么人因景生情,只有当那情本就在那儿稳稳当当地立着,然后被所谓的景掀开了幕布才蹦出来。
我看不够,翻箱倒柜爬上书橱,从中掏出一本老旧泛黄的小开本。曾想过从网上挑些在线版本以睹其芳容,却想到这样的《边城》怎可用鼠标键盘赏读。不沉心静气都算是亵玩了,更何况这透过荧光屏幕的《边城》怎能与捧在手掌中的《边城》相提并论?
一晃三年已过。一切尘埃落定。大哥走得早,出乎所有人意料。俊朗的傩送,则是再不知所踪。那个和善而略显沧桑的老者亦撒手人寰。翠翠呢,独立夕阳,守着那一艘摆渡船,静静地等着一个许是永不会回来的人儿。这样的结局无法不令人扼腕痛惜。
这清丽的人儿是那最最无辜的。她没得选择。无父无母的身世一直是萦绕其命中的一缕哀乐。仿佛是被命中注定的一样,翠翠应了她母亲的悲剧。相依为命16载的爷爷于雨夜溘然长逝。情窦初开的她本应最为甜蜜的爱情以此方式草草收场。翠翠的世界很单纯,也很小。小到这些便足以填满她生活的全部。然而这一切都随一阵风过烟消云散。或许生亦何欢?翠翠是无奈的,对于何人相伴,她没得选择。
老人不放心地去了。他时常念叨着若是自己走了,孙女该怎么办。这个正直的老头子总觉得有太多没能照料着孩子,有太多欠她的没还。他总觉得翠翠父母亏欠翠翠的,得等他慢慢还清了才行。饱经沧桑的他有这样的预感,仿佛看见了翠翠正走着她母亲的老路。天保、傩送双双离去,他再一走,真的只留下翠翠一人在这世上。翠翠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啊!老人是无奈的,对于自己何时离去,他没得选择。
傩送被认为愚蠢至极也好,不负责也罢。他赢了翠翠芳心,亦可有机会得整个磨坊作为嫁妆。但是他没有。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能歌善舞受人赏识。他赢了哥哥,又与翠翠两情相悦。他亦不在意贵贱,真爱便是真爱,磨坊还是渡船全无关系。
孰是孰非当真无法言表。到底说是谁的过错?到底说是谁应为这山清水秀之地渺远悲戚的黑童话负责呢?其实亦无益多言。有的时候当真是无人过错,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若定要归咎于什么,也只有上苍那个拙劣的恶作剧了吧。
不晓得沈从文是以何心境将这“边城”刻画而出。他没有浓墨重彩,没有刻意渲染,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撕心裂肺。有的只是那一抹撩人心弦的忧伤。回头再看,看到那边城山水仍是那么秀丽,只是这赏景之人心境已变。望着那晨昏薄暮,心里难免有些凄凉,然后不由得眼眶湿润了起来。回头再看,看到那江心悠扬的山歌,就是这渺远的旋律贯穿了始终。回头再看,看到那句“就是这种歌声唱出了你”,何尝不是这种无奈的歌声唱出了整个边城,整个生活?
最后谨以那沧桑老者之言献给每一位边城中人。
“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