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又热了,忽然想起小时候去紫霞湖游泳。时间是“文革”中暑假,刚上初中。现在查百度地图,单程6.7公里,来回二十多里路,还要游两三千米,体力真是够好。
小孩子不知道叫累,直到上大学,我才知道紫霞湖三个字。一直以为是“纸牙湖”,大约方言原因,身边人都这么称呼。中山门外有个“前湖”,都叫它“浅湖”, 我们不知道玄武湖是“后湖”,有后湖当然有前湖。前湖很浅,面积足够大,天天经过,还是觉得应该再走些路。
紫霞湖在紫金山上的树林中,周围一片绿色,选择在这游泳,不是因为水干净,那年头没这概念,污染一词基本上用在意识形态上,譬如被资产阶级思想所污染。去紫霞湖,是看中它的水深,看中了别人不敢去。这个湖年年淹死人,也不是不害怕,有时候害怕是最大诱惑。一起玩的男孩突然决定要去,于是你只剩一个选择,别做胆小鬼。
南京的夏天很热,没电视,没电脑,样板戏之外没任何娱乐活动。也没有暑假作业,更没有升学压力,大人们都在搞阶级斗争,孩子们闲着没事干,就去游泳。紫霞湖水无比清凉,湖边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林,或许因为地方太远,太偏僻,别人不怎么敢来,我们几个自然而然成了为数不多的勇敢孩子。
那时候的南京城到处都是大树,一路过去,晒不着太阳。回家路上,将泳裤顶在头上,快到家,泳裤已干了。汽车少,自行车也少,慢车道上有时会出现一种“嘣嘣车”,拖拉机的一种,比手扶拖拉机略大,我们便像铁道游击队员那样搭顺风车。这么做有危险,害怕是诱惑,危险当然也是。
从风水的角度看,紫霞湖是个好地方。1947年,蒋委员长看中了,打算死后就葬在这。于是建了个“正气亭”,还立了石碑,藏在湖边的树林里,我们当年还真没见过。“文革”毁了那么多东西,偏偏它们留了下来。说起来,离市中心也不算远,我们不知道,年龄大的红卫兵也不知道,真知道,肯定会冲过去将亭子扒了,将石碑砸了。
紫金山在东北角,像个昂起的龙头,身体向西绵延起伏,贯穿着南京城,在我居住的古石头城旧址沉入江底。金陵自古有王气,龙蟠虎踞,紫霞湖就是龙的眼睛,难怪老人会说,蒋介石当年还真会选地方,可惜再好,也没那个福气。
最后说一下那块算是文物的旧石碑,由孙科撰文,无非一番吹捧,心灵鸡汤感慨古今。以文章论,不怎么样,也就及格水平,然而那一手颜字功夫,还真扎实。